“本官是东京城的街道司司丞,你这老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冒充朝廷命官。而且,你还冒充我朝廷大员,这可是要坐大牢的。你赶紧从实招来,姓甚名谁,来东京城做甚?”
    探头往车厢里面端详片刻的功夫,王浩看到被他惊醒的这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儿,哪里像是什么朝廷大员,当即就认定此人是假冒的,随即就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斥责,并问询道。
    在车厢之内被惊醒的这位老头,听到探头进来的这位年轻人说自己是东京城的解冻阿斯司丞,顿时,就让方才还满脸倦容的他,立马就面带喜色。
    “真是没有想到,我这一觉醒来,就到了东京城了。在下是范希文,见过这位小官人。”精神突然抖擞起来的老头,面对王浩的训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容满面,拱了拱手,回答道。
    起初,王浩原本以为经过自己的一番训斥,坐在车厢里面的这个老头,肯定会被他吓住,进而主动承认自己冒充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冒充朝廷大员。
    结果王浩却看到,这个老头非但没有被他吓住,竟还一脸笑容,从容淡定地说自己叫“范希文”,顿时,让他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气不打一处来。
    “你叫范希文怎么了,本官现在问你,你为何要假冒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假冒朝廷大员,若是你识相一点的话,就赶紧给本官从实招来,否则,本官便让开封府的捕快把你押进大牢审讯。”王浩有些不耐烦地威逼道。
    面对王浩的威逼,这个叫范希文的老头,并没有动怒,而是面色如常,反问道:“方才,你说你是街道司的司丞,若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街道司的司丞名字应该叫做孙有财才对。若是老夫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刚上任不久吧?”
    方才,王浩还觉得坐在车厢之内这个衣衫破旧的老头,是假冒朝廷命官,突然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这个老头竟然知道街道司的前任司丞孙有财,顿时,便让他感到惊讶不已。
    面露惊容的王浩,愣神了两下后,不再像方才那么趾高气昂,而是放低了姿态,老实作答道:“你没有猜错,街道司的前任司丞确实叫孙有财,他在半个多月之前,因为办事不利被官家亲自下令撤职查办,留在街道司做一名普通的司卒戴罪立功。而本官承蒙官家厚爱,从街道司一名普通的司卒拔擢为街道司的司丞。从上任至今,也不过半月有余。”
    听完王浩的回答,这个名字叫做范希文的老头,随即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原来如此,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想必你这个新任的街道司司丞,名字叫做王浩吧,是也不是?”
    当坐在车厢里面的这个老头,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叫出他的名字时,立马就把王浩给惊呆了。
    面带惊讶神色的王浩,这才突然意识到,他当初的判断未免有些武断,从这个老头的谈吐,以及知晓他的名字据此可以判断,此人别看穿的衣裳破破烂烂,看上去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却十有八九是一名朝廷大员,知道这个时候,他才信以为真。
    来不多想,王浩就对待坐在车厢内的这个老头的态度,立马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拱手赔礼道:“王某刚上任街道司司丞半月有余,认识的朝廷大员加在一起屈指可数,方才如有得罪之后,还望范大官人海涵。”
    恰在此时,等了多时不见王浩前来汇报情况的包拯,便径直走上前来,在王浩身后,有些焦急地问询道:“王司丞,车厢之内是何人,你是否已经搞清楚,怎么问询了这么久,也不折身返回向我禀报呢?”
    有些惊魂未定的王浩,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了包拯的问话声,当即吓了一跳,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赶紧转身禀报道:“启禀包公,下官已经打听清楚,车厢之内只有一人,叫做范希文,不知包公可否认得此人?”
    未等听完王浩的禀报,当包拯听到“范希文”这三个字后,方才,还面带焦急神色的他,顿时,就面带喜色,随即就把王浩晾在一旁,两个箭步冲上前去,站定在了车厢门口一侧。
    “包某还当时谁呢,原来是希文兄,多年不见,希文兄,近来可好?”包拯把脑袋从车厢前门探进去,看到坐在车厢内的老头,心情颇为激动的他,赶紧嘘寒问暖了一番,关切问询道。
    站在一旁的王浩,看到包拯称呼车厢之内的那个老头叫“希文兄”,顿时,就让他额头直冒冷汗,因为连包拯对待此人都如此客气,想必确定无疑就是一位朝廷大员,看样子跟包拯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若是这个叫范希文的朝廷大员,因为拦截住了他的马车,从此在心里头记了他的仇,进而怀恨在心,日后说不定真的会找他这个小小从八品的麻烦,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真是没有想到,我范某进入东京城内,见到的第一位老友,竟然会是希仁兄你。这三年有余的时日,我在西北边陲跟西夏党项人对战,可谓是九死一生。今日能够活着回京,还要感念官家的皇恩浩荡。”坐在车厢之内的范希文,冲着站在车厢前门旁侧的包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
    紧接着,包拯赶紧伸出双手,略显殷勤地说道:“希文兄,这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赶紧下车吧,我扶你下来。不远处便是开封府衙,咱们老友重聚,好好地攀谈上一番如何?!”
    在包拯的搀扶之下,范希文下了车来,松开了包拯搀扶的双手后,他先是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皇宫,婉言谢绝道:“希仁兄,你是有所不知呐,我此次是奉旨回京。官家在圣旨上说,让我返回东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前去觐见,说是要务跟范某相商。
    “你我同朝为官,如今位极人臣,你我之间,虽私谊深厚,但是范某有公务在身,又是官家特意在圣旨上交代,哪里敢违抗圣命呢?待范某进宫面见完官人,出宫之后,再前往开封府衙拜会希仁兄,你看可好。”
    在范希仁说话的同时,包拯对他这个三年有余未见的老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又用鼻子嗅了几下,这才发现范希仁不仅穿着的衣裳破旧不堪,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多日未沐浴的汗臭味。
    见此情景,包拯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范希仁再次劝说道:“希仁兄,包某知晓你勤俭节省不修边幅,可是,你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还有身上散发着汗臭味,以这般模样进宫面见官家,这成何体统呢?
    “虽说,官家与包某,皆知你的为人秉性,可是,其他人并不知晓。若是让宫中的禁军侍卫,以及押班内侍,或者其他朝廷大臣,见到从西北戍边归来的范兄,你这般模样面圣,定然会引来耻笑。范兄即便是不在乎,官家的面子上恐怕也挂不住。
    “以我之见,范兄,你先别急着进宫见面官家,包某执掌的开封府衙距离这儿,乘坐马车也不过半盏茶的路程。范兄不如先跟包某回开封府衙,我命人烧上一锅热水,待范兄沐浴更衣后,再进宫面见官家,岂不是更加妥当。”
    进宫面圣心切的范希文,听完包拯的这一番劝说之词后,觉得颇为在理,他也就不再固执己见,正所谓:听人劝,吃饱饭。
    范希文自己也觉得,以他现在这副跟乞丐无异的模样,进宫去见面官家,这一路之上,恐怕真的会被见到之人嘲笑,让官家面上无光,自然是极为不妥。
    念及至此,范希文这才面朝包拯拱了拱手,拜托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包兄了,就按包兄方才所言来办,范某不胜感激。”
    待在一旁根本就插不上话的王浩,在包拯和范希文两位重逢老友的对谈当中,得知这位叫范希文的朝廷大员,此前多年在西北戍边,带领宋军跟西夏党项作战,前不久才奉旨回京。
    而且,一进京就要面圣。由此可见,此人不仅是个朝廷大员,还应该是宋仁宗赵祯的亲近之臣。
    就王浩在高中时期所学的历史教课书中得知,宋仁宗时期,在庆历年间,叫得上名号的反姓大臣,唯独范仲淹一人。
    王浩又深入思忖一番,觉得范希仁方才所讲的经历,跟范仲淹高度重合,突然在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古人见面,一般不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对方的字。
    于是,王浩转念想到,包拯叫此人一口一个“希文兄”,这人称呼包拯是一口一个“希仁兄”,包拯字希仁,范仲淹字希文。
    还真是应了那一句老话,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得亏王浩之前在高中时期的历史这门课学习的还不错,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范仲淹字希文。
    “你……您莫非就是范仲淹?!”王浩待包拯和范希文机商议完毕后,他突然站定在范希文的身前,颇为惊讶地问询道。
    不等范仲淹搭话,包拯抢先一步,对身前的王浩,大声呵斥道:“王司丞,你休得无礼,怎能对范大官人直呼其名,你甚是无礼,赶紧向范大官人赔礼道歉。”
    尽管范仲淹没有搭话,不过,王浩从包拯对他的训话中得知,果然如他所料,眼前这个穿着破烂衣服,披头散发的老头,就是他在高中上历史课时,对于北宋期间除了王安石之外,最为让他佩服敬仰的一位北宋名臣。
    被包拯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后,王浩非但没有心生怨气,反而是心情一片大好,当即就向站在他面前的范仲淹,拱手作揖,赔礼道歉说:“下官方才对范大官人直呼其名,实乃无礼之举,并非出言不逊,只是见到范大官人,心情颇为激动,这才喊出范大官人的尊姓大名,还望范大官人多多包涵,不要跟下官计较。”
    原本王浩以为,范仲淹对于他此前如此恶劣的态度,肯定会对他奚落一番,结果却没有想到,范仲淹非但没有责怪他,竟然还对他进行了一番赞不绝口。
    只见范仲淹微微一笑,冲着王浩和颜悦色地夸赞道:“王司丞,不知者不怪,我范某岂是斤斤计较之人。更何况,王司丞深受官家的信赖和拔擢,你的尊姓大名,我虽在西北戍边,却已是如雷贯耳。
    “此前,范某并未见过你,今日得见,看到王司丞如此年轻气盛,令范某刮目相看。王司丞在东京城内严厉查办侵街占道违章建筑一事,更令范某佩服之至。”
    听完范仲淹对自己的赞许,方才还有些忐忑不安的王浩,当即就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
    尽管对于范仲淹的夸赞,让王浩有些沾沾自喜,不过,突然在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范仲淹自打进入了东京城外城的城门,在梁门大街从西一路往东行来,在梁门大街上横中直撞,严重违反了已在东京城内颁布实施了七日之久的交通新规,若是不对范仲淹进行相应处罚,恐怕难以服众。
    要知道,在交通新规实施的这七日之内,驻京官员们鲜少有人违反,都严格遵守,若是就此放过了范仲淹,原本就反对实施叫通新规的一众朝廷大臣,定然会对他这个街道司司丞进行报复打击,恨不能把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暗自在心里头权衡了一番利弊得失后,王浩有些难为情地对范仲淹,开口说道:“范大官人,您乘坐的这辆马车,自打进入东京城内后,就严重违反了已实施七日之久的交通新规,需要接受坐牢三日的处罚才是。”
    站在近前的范仲淹,听完王浩上述所言,顿时,就面带惊讶神色,扭头看向了跟他相对而立的包拯,疑惑不解地问询道:“希仁兄,王司丞所说,确有此事?”
    这个时候,包拯也犯了难,一边是他和王浩一起力主实施的交通新规,一边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顿时,就让他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唉,希文兄,确实如王司丞所言,你乘坐的这辆马车,违反了已在东京城内实施七日之久的交通新规,理应接受坐牢三日的处罚。”包拯先是长叹一声,随即如实回答道。
    对于此时的王浩和包拯来说,到底是放过范仲淹,还是怼范仲淹施以坐牢三日的处罚,的确是一个令他们俩都相当作难的问题,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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