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长歌第112章 雒阳风云金斗观,玄武北宫。
    一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射进屋中。
    春儿站在门外的天井中,看着屋中那白衣白发白道人,恭恭敬敬的稽了一礼:“禀师尊,董卓昨夜差人密函张让,约为其内应。张让等人因何进逼迫太甚,已与董卓达成协议,准备与宫中密谋何进!”
    师尊点了点头背负着双手站起来,扫了春儿一眼说道:“挖出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既然大鱼已经上钩,春儿,你今日便下山去吧,传言王断务必要取何进一命!”
    “诺!”
    待春儿渐渐消失在门外,师尊才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墙上的画像,双眼中似是有些迷离,仿佛要将汉明帝的头像深深的映入脑底,只是那张已经看了数十年的头像,他的发丝、额角、眼神早已历历在目,又何须再看呢。
    良久,师尊才叹了叹气,一缕悠悠的讥笑声从那氤氲的香雾中传来:“佛家讲因缘,道家重因果。你既断我道教传承,贫道便截你家国血脉。我道教先师庄子曾说过: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想一想,一饮一啄莫外如是!”
    ……
    永宁殿,位于北宫掖庭右侧。
    殿外白草凄凄,百花凋敝,金黄的落叶随意飘落,覆盖在青色的苔藓上。
    这里原是汉灵帝惠妃寝宫,自美人王荣病逝以后,此处已成为宫中有名的冷宫。而不几年,汉灵帝薨逝新君继位,永宁殿更是成为众人的往来禁地。
    然而,这日殿中却不时传出一阵阵凄厉的笑声,若是殿外的宫女或者小太监还在,肯定还能听出这正是此间主人惠妃的声音。
    但此时宫女和小太监都躲得远远的,殿外二十米外背对着永宁殿站着一排羽林军和小黄门,一个个表情庄严肃然直立,将众人隔的远远的,唯恐惊动了殿中之人。
    殿中之人当然不止是早已贬入冷宫的惠妃,还有如今宫中的几个老祖宗,赫赫有名的十常侍,张让、赵忠、段、宋典等人。
    此刻,几个老祖宗俱是围坐在一白衣女子下首。蓦地,张让抬起头来看着那白衣女子,声音如公鸭一般响起:“惠妃娘娘,您可想清楚了,是否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惠妃冷眼扫了一下张让,将额间已经花白的鬓发轻轻拨开,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本宫落到如此地步,固然与那何氏脱不了干系,背后又未尝没有你等几个泼才的手笔。
    怎么,今日在你那新主子哪里讨不了好,又跑来抱本宫的这双臭脚?可惜,你等虽然打得一手好算盘,眼睛却不大好使,难道你们就看不见本宫早已被贬冷宫,这天下已经是那何氏的天下了吗?”
    “惠妃娘娘,你说笑了。我等知道你出生行伍之家,羽林军中至今也还有你的部从,你在永宁殿孤灯常伴了数个年头,你就不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呵呵,有部从又怎样,没部从又怎样?芦花两岸雪,江水一天秋。这世界就在那,本宫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干系?”
    “娘娘,就算我们对你不住,难道你真的就心静如水不愿再帮一帮我们这些宫中的老伙计了吗?”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昔日宫中的几个老祖宗
    居然对着本宫一个废人低三下气,哈哈,想想还真是嘲讽啊!”一声凄啸仿佛林中的夜枭一般敲在众人心头,眼角上挂起一缕浓浓的嘲讽,惠妃狠狠的看着众人,“本宫告诉你们,想让本宫帮你们,没门!”
    “娘娘,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的话可不能说的太满哦!”
    “好一个日后好相见,张常侍你觉得北宫以后还想看见你这张嘴脸吗?”
    众人皆以为张让会暴跳如雷,张让却俨然自若犹如成竹在胸,阴恻恻的一笑,好像一只毒蛇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惠妃:“娘娘,日后您想不想见老奴都无所谓。但是,娘娘莫非已经忘记了宫中还有一个令您牵挂的人吗?难道您日后也不想再见见他?”
    “谁?”
    “陈留郡王!”
    陈留郡王四个字仿佛一支利箭般击中惠妃心头,惠妃那张时刻战斗的面容顿时平静了下来,眼神中好似带着几许的亲情、思念和缅怀,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愤恨。
    还好,惠妃依旧是当初的那个惠妃,这一把算是赌对了!
    张让拍了拍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密函递给惠妃,接着说道:“娘娘,老奴知道这些年您受了很多屈辱,甚至也有老奴和在座的各位兄弟暗地里的推手。
    但是,如今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沉得了我就浮不起来陈留郡王。娘娘你想想,如果我等覆灭,这张密函落入何氏手中,等待陈留郡王的又将是什么?以何氏的心狠手辣,郡王的下场恐怕不必前朝的七王吧!”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新帝暗弱,天资轻佻威仪不恪。陈留王协,圣德伟懋宜承洪业。前将军、凉州军副帅卓今起誓,愿与诸公共谋何氏同奉陈留王协为天子,代天巡狩。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你在威胁本宫?”惠妃看着密函上的字如血一样的红,双眼冷如利剑,扫视了一下张让。
    张让不禁打了个寒蝉,稳了稳心思继续说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惠妃收回目光,面色渐渐转狞宛如游离在世间的厉鬼:“哼!谅你们也不敢!本宫自幼与王美人熟识情同姐妹,何氏阴毒,先后毒死本宫的好姐妹和太皇太后,染指我大汉皇权。
    可怜的协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本宫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既然你等已经做好打算准备扶持协儿登基,你等尽管放心,本宫就算是死也会拖着何氏一起下地狱的。”
    张让、赵忠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拜服于地:“多谢娘娘鼎力相助,事成之后,臣等定将拥护我主登上大宝!”
    惠妃拍了拍手,指着从殿后走出来的两名黑衣人说道:“此人乃是本宫族人,现任羽林军军候赵渊,寻常**个人不能近身,其麾下的四五十江湖好汉同样刀剑不避。
    另外那人名唤王断,是赵渊的生死至交,一手刀法冠绝江湖无人可及。既然你等已决定除掉何屠夫,那本宫就将他们都交付于你,务必将那何氏一族一网打尽!”
    看着霍然出现在殿中的二人,张让等人暗自凛然,低伏于地:“娘娘尽管放心,臣等定让那何屠夫死无葬身之地!”
    ……
    子时,偃师,清
    河国大军主帅大营。
    暗夜若幕,孤灯如豆。王黎、赵云、田迟和徐石五人围坐在大帐中,中间的案桌上放着一份密件。这封密件乃是谛听京师堂连夜派人送过来的,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案桌上。
    纸条上赫然写着二十来个大字:卓使人于京中散播,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和谶语?还不都是人为设计的!
    想起演义中少帝和陈留王夜奔邙山为董卓所救那一段典故,王黎嘴角闪过一丝讥诮,捡起桌上纸条在油灯上一撩,看着纸条在眼前从一缕青烟化成一撮灰尘散落在桌上,才拍了拍手,冷笑了一声。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这董卓果然野心勃勃色令智昏,这么早就开始落子陈留王了,只怕是早就已经下了废除少帝扶持陈留郡王的野心,也不怕把自己给噎死!
    可惜啊董卓,难道你还真以为我和你一样的二百五吗?就凭背地里的蝇营狗苟,就想把世人都当傻子一样的耍?俗话说:胆子有多大,胃就有多大。今日本相倒要看看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你的胃能不能装得下砂钵大的拳头!”
    “兄长,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愚兄自然是要去会一会这位胆大包天的前将军了!”
    赵云霍然起身,站在王黎身侧说道:“兄长,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董贼驻军新安,麾下虎狼之师数千,军中骁将更是多如牛毛,徐荣、华雄、李、郭汜、樊稠等人俱有万夫不当之勇。
    兄长,虽然我军与董贼兵力相当,军威也甚是武勇。但是我们麾下的将士一半是未见过血的新兵,若是此时对董贼用兵,以我们的兵力和战斗力恐怕有些捉襟见肘啊!”
    “谁说我现在就要对董贼用兵了?”
    “啊?那兄长的意思是…”赵云摸了摸额头,讪讪一笑手足无措。
    王黎拍了拍赵云的手,拉着赵云坐了下来,笑道:“子龙,你说的不错,我们麾下的将士虽然已经操练了两三年,但是他们确实还不能和惯杀沙场的西凉百战精英相比。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子龙,那并不是一句空话,那都是从纷纷的战火和死人堆里走过来的!但是,你可莫忘记,我们和董贼对决的战场可不止有新安,还有京都洛阳!”
    “雒阳?”
    “正是!”王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董贼既然已经在雒阳散播谣言,那么雒阳必然隐藏了董卓的一支军队或者说眼线。我们既然不能和董贼硬拼,为何不选择其弱点优先攻击呢?只要铲除了董贼的眼线,阻挡他入京的脚步,我们一样可以让他的筹划付之东流!”
    “兄长,你这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和徐石明日兵分两路直逼新安,保持对董贼西凉军的压力,至于我和田迟,那就让我们俩去会一会董贼潜藏在京都的内线和帮手吧!”
    少顷,油灯熄灭,原野中再次陷入到静谧和漆黑中。唏律律的马鸣骤响,原野上传来马蹄叩打地面的声音,一声轻斥,两名骑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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