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四年八月二五日,晨。
    浓雾笼罩着江面,整个江面上雾霭氤氲,气象森严。
    客船顺着白河沿江而下,仿佛行走在峡谷中的奔马,一路上不知见了多少波涛汹涌,又见了多少绝壁奇峰。
    船上的客人早已见惯不怪,失去了往日的那种惊叹,江面突然开阔起来,脚下的客船也跟着渐渐趋于平稳,客人们走出船舱向外一瞧,顿觉天穹低垂,江山的浓雾也渐渐散开,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旦踏上襄阳这片地界和刘景升他们一照面,老朽在世人的眼中就不再是那个养志不仕的孔明了。” 胡昭站在船头,淡淡的看着从城门中迎面而来的一行人。
    “先生,其实…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那贾文和言语中并无逼迫先生之意,先生何必…”一名青年男子站在胡昭身侧,眸子里满是尊重和难过之意。
    尊重,当然是因为胡昭的才高八斗的学识和抱瑜握瑾的风骨值得他尊重。
    而难过,则是因为他的原因,胡昭不得不勉强接受贾诩的条件驾舟南下离开了他隐居之地。
    “痴儿,既然你我都知道这个世道便是吃人的世道,又如何能够真正的做到独善其身呢?更何况前将军托人带来的那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深得为师的心意。
    为师这一路走来,沿途听了不少,也看了不少,才明白为师这些年充耳不闻窗外事确实是错了。为师自己喜欢清静、喜欢读书,便也拘着你们不得随意下山。
    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时过境迁,先贤们的那一套‘天之道,不争而善胜’的思想早已落伍了!”胡昭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微微一笑,重新回到古井不波的模样,仿佛看淡了世情的山中老僧一般。
    “不错,这是个吃人的时代,却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为师老了走不动了,但是仲达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年轻得让人嫉妒。如果你不能顺应这个时代,时代就会将你远远的抛在脑后。”
    青年就是仲达,也就是贾诩比较看重的青年才俊司马懿。
    听着老师的苦口婆心,司马懿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想起那日贾诩和老师在草庐中详谈时说起这话的神态。
    声音铿锵有力,语气中隐约有些许杀伐之气。
    他明白,贾诩说这句话的意思,应该还可以换一种方式理解:如果他不能顺应时代,那么被时代抛弃的不止有他,还有他司马一门!
    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草鸡怎可与苍鹰比高?贾毒夫,你给我等着,今日就让你瞧瞧小爷的本事!
    司马懿悄悄的攥了攥拳头,看着城门口那行人渐行渐近,战力暴燃。
    ……
    码头上一团和气,郡衙中则是完全相反。
    虽然敌对两方还没有撕破脸皮,也谈不上什么剑拔弩张,不过两行威风凛凛的将士手执钢刀、大斧、长戟和短剑分列殿前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刘表的心态。
    本州迎接你孔明先生前来荆州,那是本州推崇和尊重你。
    但是如果你想在我荆州的地盘上搞风搞雨,让本州俯首称臣,那么本州就只好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胡昭扫了两排将士一眼,神色不为所动。而司马懿却是整了整衣冠,昂然而入,脑袋高高的抬起,下颔上刚刚冒出来的胡须仿佛刚刚取得大胜的公鸡头顶的鸡冠,颇有点趾高气扬的味道。
    这胡昭是声名在外的一代名士,就连当初在中原权势极重的曹阿瞒和袁本初都没有搞定,自己给他三分薄面原就应该。可是你特么的一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年轻人,鬼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也敢来挑衅本州?
    刘表心中恚怒,眼睛一瞪,刘磐猛地将腰中的宝刀一抽,一片银光在堂中亮起,众人手中利器齐出架在堂前,同声怒吼:“堂下来者何人,见到刺史大人为何不拜?”
    司马懿毫无惧色,甩了甩衣袖,扶着胡昭大摇大摆的走过众人摆置的刀兵阵,厉声喝道:“本使乃河东司马懿,今奉陛下圣旨出使荆州。敢问刘荆州,如今这荆州地域可还是大汉疆土?”
    刘表顿时陷入两难之境,若是直接承认荆州依旧隶属大汉,那么此刻应该下拜的就不是司马懿,而是他刘表了。
    毕竟,司马懿此刻代表的是大汉朝天子的颜面。
    而一旦他否认荆州的隶属关系,王黎便有了出兵的大义,此刻的荆州还没有做好全面御敌的准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荆州当然是大汉的荆州,不过你司马仲达却未必是大汉的司马仲达,既然你等来路不明,刺史大人如何下拜?”
    刘表一时语塞,焦头烂额间,听得郡衙外一阵长笑,两道人影从门外飘然而至,正是刘备和诸葛亮二人。
    诸葛亮朝刘表行了一礼,又与胡昭抱了抱拳,缓缓起身扫了司马懿一眼冷笑道:“说起来,你司马仲达也是多智之士,怎么今日也欲凭借三寸之舌效仿说齐的高阳酒徒乎?”
    “郦食其纵酒使气,疏阔狂放,其人不仅富于谋略,而且勇于冒险敢作敢为,为高祖一统九州立下了赫赫战功。”司马懿冷然一笑,气势陡生。
    “你诸葛亮虽然名声在外,却无经书流传于世,也无功绩陈列于前。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介山野村夫,你有什么资格出言不逊嘲笑我大汉先贤?”
    诸葛亮微微抬头:“郦食其计克陈留郡,劝降秦国守将,辅助高祖破武关攻咸阳,夺取荥阳,占据敖仓,最后因劝田广归顺被其烹杀,乃是我大汉朝真正的忠臣,自然受得亮的尊重。
    但是,阁下作为京兆尹司马公的后代,不思为朝廷尽忠,反而投靠要挟天子之王贼,和你那祖上殷王一样首鼠两端,又如何值得亮尊重一二?”
    诸葛亮口中的殷王乃是司马懿祖上的司马卬,先秦末年,司马卬率军攻占朝歌,平定河内,屡立战功,楚霸王项羽于是立其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
    高祖二年初,司马卬主动反楚结果为陈平所败,遂再次投靠项羽。高祖二年三月,高祖兵渡黄河,于河内俘虏司马卬,司马卬复降高祖,置地河内郡。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诸葛亮却偏偏在司马懿面前提起司马卬,很显然,他是想借司马卬之事刺激司马懿,一则是想让司马懿恼羞成怒方寸大乱,二则是借机表明司马懿身份不正,不配为朝廷使臣。
    司马懿果然大怒,指着诸葛亮喝道:“诸葛村夫,既然你敢口出狂言,今日我司马懿在此,你可敢一辩?”
    “有何不敢?莫说你区区司马懿一人,就算是你背后的主子亲自前来,我诸葛亮照样说得他掩面而逃!”诸葛亮一声长啸,徐徐走到司马懿面前,双眼一翻,睥睨天下的气势夺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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