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动,千军动。
    三万余铁骑恍如一条长长的铁甲战车大阵甩开胳膊就向昌黎的方向飞奔,战鼓和号角也在阵营中激荡而起,仿佛夏日里连绵不息的雷霆,数杆苍劲的黑狼旗挑到半空,随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从碣石山腰飘到山脚之下。
    “咚!”
    大军刚刚行至山下,还未走到路口,便听得一声炮响,五千余士兵从山坳口转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相貌堂堂猿背狼腰,一杆九尺残的透甲枪拖在地上刮得嗤嗤直响,身后千余大戟士鞍鞯整齐,雄浑舒阔,各持两柄大戟垂在马背,寒光烁烁铁甲森然,见之便令人望而却步。
    “来将通名,本将镗下不死无名之鬼!”众将士身形一滞,厥机却挥舞着鎏金镗纵马奔到阵前,怪眼一翻,怒视着众人,看那样子根本就不将来者放在眼中。
    “哈哈,本将军跟随主公南征北战戎马倥偬,死在本将军枪下的将领没就算有百十人也有三五十之巨,本将军见过狂的却没有见过你这样丧心病狂的!”
    来将仰天一声长啸,透甲枪一提,指着厥机冷笑不止,“本将军乃是卫将军帐下张郃张儁乂是也。姓厥的老儿,枉你身为草原异族豪强,居然连你家张爷爷也不认识,还有什么面目本将军面前满嘴喷粪!”
    厥机勃然大怒,他是叫厥机不假,可谁说厥机就姓厥啊?难道那于夫罗便只能姓于,而檀石槐就是姓檀的不成?这张郃狗贼好生无礼,骂了本将军不说,竟然还敢改了本将军的姓!
    “兄弟们,且随本将军杀过去,本将军今日将张郃这狗贼碎尸万段!”
    厥机一声怪叫,手中的鎏金镗上下翻飞,好似一尊临凡的杀神一样径直向张郃冲来,而他身后的草原勇士则将马缰一勒纵马从他的两侧划了过去,手中的弯刀如暴雨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出。
    两者之间直线最短,弯刀行的是曲线,厥机走的是直线,但最先来到张郃等人身前的却是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弯刀。
    “举盾还击!”
    好像早已知道厥机的招数一样,眼见弯刀就已来到身边,张郃一声高喝,胳膊一抬指尖一动,透甲枪便凌空而起在空中骤然展现出百十朵梨花,将张郃的前方遮了一个密不透风。
    张郃麾下的大戟士和骑兵们同样也跟着在马背上一掏,掏出一块块数尺见方的圆盾举过头顶,整个方阵立时之间就变成了一座行动的龟壳大阵。
    弯刀的速度固然惊人,路线也不可预测,但张郃亲手打造出来的防守阵型又岂是那么容易破掉的?
    弯刀猛烈的撞击在层层叠叠的乌龟背上,溅射起无数的火花和铿锵的金戈之声,在龟壳上划过一道道深深的印记黯然落地,张郃大军的防守之门依旧紧紧的闭合着。
    只有百十名倒霉的士兵被透过缝隙骤然而至的弯刀伤了战马、割破了喉咙、刺伤了前胸,划断了胳膊流下殷红的鲜血。
    不过,厥机的眼神却微微一变。
    他们期望中的敌军溃败并未出现,他们期望中的弯刀回旋也没有发生。
    勇士依旧是勇士,弯刀也依旧是弯刀,但是勇士们手中的弯刀在张郃大军盾牌的撞击之下已经改变了回旋的路径,仿若数千只扑火的飞蛾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落在了“烈火”的脚下。
    就在这时,刚才还层层叠叠仿佛层峦叠嶂的龟背猛然一变,五百枚圆盾在大戟士们手中一番,重新回归马背露出将士们手中的那柄熠熠生寒的大戟来。
    “呼呼呼!”
    大戟如林,平地生风,千余支大戟散发着寒光夹杂在寒风里横七竖八的向前方的敌人罩了过去。
    弯刀已然落地,大戟却还在腾飞。厥机的部队才向张郃展示了他们对于弯刀的熟练,张郃反过来就教了厥机一招,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论对战场的掌控和临机决断,厥机哪里是张郃的对手,看着大戟在视线中越来越大,厥机根本就做不到随机应变,只好凭借勇士们赖以傍身的马术自由发挥,或将身子藏在马腹之下,或纵马躲开大戟的锋芒,或干脆提马回奔希望能够快速的离开大戟杀上的范围。
    烟冥露重霜风号,声悲色惨侵征袍。面对着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铁戟,终究还是有三五百名草原儿郎躲不开命运的捉弄,一个个惨叫着栽倒在道路两侧,然后被惊慌失措的战马踩在脚下。
    趁他病,要他命!
    “兄弟们,杀!”
    张郃一声怒啸,透甲枪一停截住一柄尚在半空的弯刀就地猛地一甩,弯刀破空而出,在空中激荡起猎猎寒风。除了百十名执掌旗鼓的后军依然还坚守在原地外,张郃身后的大戟士和骑兵们全都跟随着那柄弯刀冲了上去。
    一时间马蹄乱飞,星光四溅,一声声凄啸划破长空。
    “张郃小儿,休得伤害吾弟,你莫不是忘记了我兄弟二人还在这里吧?”张郃的透甲枪刚刚从一名草原勇士的身上抽出,正欲朝厥机刺去,便听得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炸响,两员大将挥舞着弯刀和铁骨碌来到他的身前。
    弥加和素利?
    张郃心中暗喜,脸上却是慌了一匹的神色,匆匆与三人合斗了几个回合,一枪荡开三人的联防,甩下一句狠话掉头就向来时路狂奔而去。“是你们两名狗贼,有种你们就随本将军前往,看本将如何在前方截杀你等!”
    那翻脸和逃命的速度之快,犹如决堤的黄河之水一般,连手下将士的性命也顾不上了。
    主将已逃,麾下的将士又怎肯惜命?
    一阵钲鼓声在后军营中响起,所有的大戟士和骑兵也放弃了眼前的敌人拨转马头踏上了张郃溃逃的脚印。
    ……
    特么的,逃得比兔子都快!
    厥机一鎏金镗砸飞一名落单的大戟士,朝张郃远去的背影愤恨的吐了一口血水,甩了甩稍稍有些酥软的胳膊,马缰一提,双腿一跨,便打算向张郃追上去。
    “厥机兄弟稍等!”弥加却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将他的战马死死的按住,“前方敌情未名,你就打算这样冲杀上去,难道你忘记了张郃临行前说的那番话?”
    厥机再次吐了一口唾沫,眉头一挑,鄙夷的看着弥加:“我呸!姓弥的,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狠话谁不会说啊?你居然会相信一个败军之将?你特么的还是不是我草原的勇士?”
    正如厥机不姓厥一样,弥加当然也不姓弥。
    很显然,这是厥机这厮刚从张郃处学到的技能。弥加哭笑不得,知道厥机就是一副暴脾气,说不好听的话就是莽夫一个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建议,只好将眼睛上下的眨动,使劲的觑着素利。
    “弥加兄弟素来小心,几番思虑未尝不好”素利微微颔了颔首说了一句,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弥加兄弟也谨慎的有点过头了,你见过哪家将军会在阵前告诉对手我前方有埋伏?这不是泄露军情吗?”
    厥机狠狠的点了点头,眼睛一横,向弥加挑衅了一眼,回过头来朝帐下的勇士喝道:“儿郎们,带把子的都随老子杀到昌黎去,提了张郃的头颅回来下酒!”
    靠,这厮又在影射他了!
    弥加微微一愣,厥机和素利已经如火一般领着两万余铁骑冲下了山坳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口中的那句“兵者,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的话硬是来不及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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