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整个文府的会客室就成了我们的文主管表演的舞台。
    从蒸汽机到炼铁厂、从大高炉到小转炉、从煤焦化到苯提纯、从大生产到工业化,李长亭不由分说地把各种现代概念天马行空云山雾罩地一通嘚嘚嘚嘚嘚,像挺连射中的机关枪似的根本就停不下来,也不管面前这个本位面的土著能不能听懂。讲完了技术,我们可爱的文主管就极尽吹捧忽悠之能事,把这钢铁厂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说这铁厂能够“带来滚滚财源”“大幅改善民生”“永远改变大令朝”云云。
    就在李主管差不多讲到一半儿的时候,兰大少爷就知道游说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因为他看到:文王爷虽然看上去还在瞪大了眼睛认真听,可是目光已经完全失焦,根本没有关注李主管到底在讲些什么。
    只是在李主管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问了问王爷还有什么疑惑之后,文大掌柜才好似刚从被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一样回过神来:“啊,啊?问题?我有什么问题?”
    这下就连李主管自己都知道自己演砸了。
    兰望狠狠地瞪了李长亭一眼,随口接过话说:“王爷,李主管是在问您还有什么疑惑、有没有听懂他刚才讲的东西?”
    “......”
    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兰望在那一瞬间有种错觉:自己和李主管好像是原位面的清末留美学童,学成归国后费尽口舌给那些抱残守缺的清廷封疆大吏们科普现代科技的重要性问题在于李鸿章沈葆桢刘铭传张之洞之流虽然也很保守,但好歹多少能听懂一些近代科技语境下的人话,而我们的兰大少爷从文王爷那迷惑不解的表情中看出:他刚才不过是听了半个小时的天书。
    “怪不得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呢!我看理科生在这一点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兰大少爷暗自腹诽道。
    “我......我文某人刚才好像是有点神游天外了,没大听懂小李在说什么!“胖胖的王爷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露出了尴尬而略带歉意的傻笑。
    兰少爷和李主管登时满头黑线。
    “文老板,我刚才讲的那些,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听懂?“李长亭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公关营销能力极差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文老板的脸色更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兰大少爷知道,现在他们两个的时间不多了大股东或是投资人一旦对某个项目失去兴趣,那这个项目无论多么引人注目、潜力有多大,都注定要凉凉。
    他这个原来专职杀人的雇佣兵看来必须得火线上马、临时客串一下的市场营销主管了。
    “王爷,晚辈现在建议您暂时忘掉刚才您听到的所有东西李主管过些时日会把书面报告交到您这里。您现在只需要知道关于这个规划中的铁厂的三件事情。
    “其一,往近了说,铁厂一旦投产运营,仅仅净利润就会是现在文佳工坊的十倍,而且。只要有了铁厂,您的护场队全体成员都可以批量换装铁器铁甲。”
    “其二,往远了说,想要让虎视眈眈狼子野心之辈不敢窥视,就必须有强大的武力。您是武人,自然知道强悍的军队需要趁手的装备这一道理。趁手的装备从何处来?自然是铁厂。您难道能指望几个破败的铁匠铺为千军万马打造刀枪长矛吗?“
    ”其三,恕晚辈无礼直言:您就不想为您的至亲至爱之人复仇吗?双手沾满鲜血的罪魁祸首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可是若没有富庶的地盘和强大的军队作后盾,您又如何报那血海深仇?您发髻上的红木刺又何时才能取下?难道您要带着它们走进坟墓吗?更何况,不管是文佳工坊那个火轮机房还是这个尚在襁褓中的铁厂,都是您的孙儿文主管的心血啊,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去询问文主管!“
    兰大少爷的声音斩钉截铁:”晚辈在此给王爷立下军令状:如果阳关镇铁厂能够兴建,十年之内,王爷之仇必报!“
    在兰大少爷说这番话的时候,文王爷一开始只是在平静地听,后来脸色就变了,而等兰大少爷提到最后一点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是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在盘算、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在试图说服自己的内心。
    兰望话音落下后许久,王爷才最终有所反应。老人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沉声问道:“兰大少,军中无戏言,你既立下军令状,不知用何作保啊?”
    兰望也并不犹豫,朗声答道:“此事过后,文王爷之敌就已经是我兰望之敌、我兰家长房之敌了。既如此,晚辈在此以自己身家性命担保、以自己武道修为担保、以自己师尊名誉担保、以兰家长房一门荣辱担保!“
    我们的穿越者也算是豁出去了,张口就说重话发毒誓,把自己的便宜爹娘和那只见过一次面的老师岚风云都给编排了进去。
    他在赌赌我们的文王爷吃这一套。
    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二人对视许久,文王爷忽然哈哈大笑:“小子,不错啊,有魄力!对本王的胃口!”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这二世祖野心也不小啊!要不然,哪个十岁小孩敢把自己家’一门荣辱‘拿出来作赌注?”
    文视理大手一挥,颇有些西虹市首富王多鱼的风范:“你这个什么‘铁厂’的什么‘启动资金’,本王投了!人员工匠我也包了!”
    兰望和李长亭斜着眼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地唱喏道:“圣明不过文王爷!”
    走在文府外面的小路上,李主管对兰大少爷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
    “老李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讲话的艺术还是欠练!”兰望此时正单手提着一个竹筐,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不是有句俗语这么说么:咱们人类喜欢吃肉,可是想要驴子高兴、想让它卖力推磨,你就必须给他喂草料!我说这话没有对文老板不敬的意思,可是大概其的道理你懂吧?你的专业技术水平那没得说,可是你跟他一个寓公王爷讲冶金技术,那不是对牛弹琴么!你只能找准他的痛点,从他最关注的需求方面下手,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动他!咱们的这个老板算是比较和蔼比较好说话的了,你要是换成一个戴了很多年乌纱帽的老官僚,轻的也早就把咱们两个乱棍打出来了!“
    “还有,虽然文王爷算是咱们可以信任的人,但是下一回要在本位面的土著面前提起原位面的现代知识还是得慎重!”
    李主管低着头缓缓走路,像是个被老师点名批评了的小学生似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到:“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行啦行啦!咱们快点走,这手里还有一个‘肉票’要料理呢!”
    兰望嘿嘿一笑。
    二人拐过小路的几个岔口,来到一个隔着铁栅栏门的小院前。
    这座小院坐落在几个大宅院交界处的建筑真空地带,大门夹在数条狭窄小巷的交叉处,四周绿树掩映、杂草丛生,各种藤蔓植物爬满了院子的外墙。整座建筑无比寂静,看上去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
    这个地方,就是文王爷给兰望兰大少安排的审俘地点。
    刚才三人在文王爷的宅子里面简单地讨论了一下有关新建铁厂的问题之后,兰望就拉开了扁担另一头竹筐上盖着的草席。
    文王爷虽然对把俘虏完全扒光捆成大闸蟹这种行为表达了些许“鄙视”,声称这种做法“有辱斯文”以外,并没有在发表任何意见。之后,他话锋一转,反手又称赞了兰望手段老道、经验丰富。
    “这种捆绑方式倒是值得我大令朝的军队学习!”王爷如是评论道。
    之后,文掌柜亲自给兰望指出了一处非常隐蔽的关押审俘地点文府的一处废弃别院。王爷说那个小院正处在一个“三不管”地带,周围地形复杂、极难被外人发现,更重要的是周围紧邻的几处房子恰巧都是空置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入口特别隐蔽的地下室。用文王爷的话讲:“只要你小子不把房顶给掀了,在那里面怎么整治这个老不死的东西都没人会听见!”
    “这个地方选的倒是挺好的,就是没有刑具啊!家伙事儿都没有,怎么撬开这家伙的嘴啊?”李主管挠着头,一脸困惑。
    “不是我说你,外行就是外行!”兰望一撇嘴,对李主管的言论嗤之以鼻,“谁说刑讯逼供就非得用刑具的?你怕是上辈子谍战剧看得太多了吧?!刑讯逼供的要点在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被审讯者的精神意志和心理防线,肉体上的摧残永远只是辅助手段而从来就不是目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需要上肉刑,我用随身的几根银针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李长亭脸上露出了惊异和崇拜的神色。他像李云龙似的竖起大拇指:“嘿,没看出来啊,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那是当然!”兰望假装没有听出来这恭维话中的讽刺意味,“我当了那么多年佣兵,一个俘虏是硬骨头还是软柿子,我用鼻子都能闻出来!而这个老东西么......“
    兰望斜了一眼竹筐里的裸体老者,阴冷地一笑。
    “显然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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