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臣以为,我楚可当连秦齐也,臣为大王一一道来。
    其一,利于秦,天下皆知,秦国连番大战,推行治学变法,秦王此举,这是有意休养民息,以蓄国力,至少几年内,秦国无意再与诸国一争长短。
    何况天下人人尽知,义渠和魏国河东,才是秦国欲取之地,就算有战,那也必在这两处,与我楚国,怕是再难起争端,所以才要与我楚国联盟也。
    其二,利于齐,齐王新取宋国,要化这数百里膏腴之地,也无力再行战事,而我楚国,也要化越国千里之地也,简而言之,楚秦齐三国,皆是无意再行征战。
    其三,乃血盟之威,血盟立下,其意欲明显,乃对秦齐也,血盟六国,燕赵之君,首防齐国,魏韩之君,首防秦国,面对刚刚面临战败的楚国,几乎是不设防,因此,臣以为,若是我楚国不妄动,则能有数十年之太平。
    其四,苏子所言,言之有理,秦国学勾践之举,虽未卧薪尝胆,但其孝公也是不惜艰难,忍痛割地,其后招贤纳士,励精图治,方才有了攻取河西之举。我楚国上下,应是竭尽全力,上行下效,学孝公勾践之能,变法而图强,趁着这诸国无暇顾及我楚国之时,暗中发力,令国力强盛,唯有强,方能有胜。
    其五,秦国虽取我楚国都城以及西境之地,但西境氏族,还是多忠于大王也,纵然秦国行之教化,那也需得几十年之功,才能将我楚人,彻底地化为秦人,我楚不妨就暂且将这西境之地,寄存于秦人之下,变法强大,不需十年,再拿回来就是了。
    其六,大王今年四十有九,且体魄健壮,如此雄才,当以之高寿,区区十年,在大王麾下,定能再次夺回西境之地,秦君两代之功,而在大王身上,十年足以,岂不是大王之谋,要胜过秦君两代,到那时候,普天之下,能为霸主者,就只有大王一人也!
    其七,我楚只有经过了彻底的变法,才能国力强盛,犹如破茧化蝶,其上其下,与今朝相比,非同日而语也,更是能胜过今日之诸国,不说西境之地,就是巴蜀上庸,韩魏齐也当朝我王也!
    臣之所言,句句忠心,请大王思之!”
    屈原说罢,楚王久久不语,令尹景鲤面色突变,而苏秦则是露出一丝惊讶。
    他感觉屈原似乎又变强了。
    第一次听此人之名,还是苏代说起,才华出众,铮铮风骨,能断大是大非,可就是有一点,不通人情也,国君之事,也有人情之事,不通人情,岂能成才。
    今日一听,这一番言语,不仅是道出了天下的形势,更是分析了利弊,还指出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楚国应该怎么做,做了之后又会成什么样子的。最重要的是,他能投其所好,三句不离对楚王的恭维,这是抓住了重点,只有楚王愿意了,事情才可行了。
    “哈哈,虎狼之言不可信,三闾大夫年少不知事,万万不能信秦人的话也,变法,如何变法,怎么变法,当年吴起不就在变法,可我楚国强大了吗,还不是如今之局面,就连秦王也说了,秦人之胜,乃是乘人之危,变法并不一定令我楚国强也!
    再者,屈子只知道变法之利,却不知变法之害也,昔年秦国变法,不知杀了多少贵族,如今我楚国氏族听到变法二字,皆是反对,三闾大夫为了能联合秦国,居然能做出害我氏族之事,三闾大夫是何居心,我可曾听闻,秦王对三闾大夫,是喜爱有加啊!”
    这正是景鲤反对连秦的原因了,因为他知道,主张连秦的臣子,其目的就是为了变法。
    令尹的背后,是人数众多的楚国氏族,试问天下,哪有氏族贵胄们喜欢变法的,在他们看来,说是变法,还不就是换个法子,将他们手中的那点儿权势,那点儿钱财,全都变到君王那边去了。
    每逢大战,他们也是出人又出钱,为何这大战失败了,他们总是要顶罪名,将军们不行,大王不行,反过来抱怨他们,这些贵族们心中,也是不愿意的很啊。
    上次楚王怒斥屈原,正是因为这变法之争,说来说去,又说到这里来了,这次,屈原不再反驳,他一一看过楚国众位臣子。
    能让楚王立志变法,并非他一人所为,秦楚大战之后,楚国不少有识之士,都认识到了楚国之积弱,他们肯定和屈原一样,有一样的想法,屈原就是在等他们说话。
    “回大王,氏族贵胄,只知自己,不知大王,臣亲眼所见,秦王所过之处,氏族尽皆投降,尤其上庸庸良,更为秦王客卿,大有喜迎王师之态,只有国强,方有氏族,我楚国之弊,就在此间。变法强国,权势归于大王,大王号令楚国,凝聚为一,此为国力之盛也。”
    说话的正是老公子芈焽。
    巴山大败,楚王将罪责都算在了他的头上,他在楚国朝堂现在是人微言轻,但不管如何,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只见景鲤对他是不理不睬,直接两声冷哼,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此,楚王没有言语。
    “大王,臣也以为,当连秦也,纵然不说变法之事,光是面对血盟之举,也有利我楚,秦楚之仇,乃是国仇恨,私恨岂能了国仇,国仇之事,当以强国而还之,望大王三思!”
    此人一说话,不仅是令尹,就连芈槐也表现出了重视之意。
    苏秦转身看去,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如今的大红人,大司马昭滑,昭滑灭越有功,这一战令他声威大涨,有战国名将之名。
    “大司马之言,的确有理。”
    半晌,芈槐就说了这样一句话,看来他还是想听一听群臣的意见。
    有了昭滑提议,其后又有不少楚臣跟上,他们纷纷认为,是该连秦也,那边的景鲤,一看形势越来越不对,被气得不轻。
    苏秦在心中连连感叹,屈原好会借力打力!
    借他,提出变法,借群臣,推动变法!
    楚王还是没有表态。
    这时,屈原一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他再一次站了出来。
    “大王,臣还有一言,令尹所言,尽为楚也,且言之有理,大王新到寿春,氏族之心不稳,的确会有这推行变法之难,臣观秦国国力强盛,多半是因其军强也,我楚国也当有这样一支强军也。
    臣以为,这变法之要,可先从军中开始,稳氏族之心,大王可下令,练一支新军,只效忠大王,能攻取天下的新军。
    秦有锐士,齐有技击,魏有武卒,就连赵国,也有胡服骑射之厉,我楚国县师,早已不及此四军之名也,当有一支新军,一支能与之比肩的新军。
    新军效忠大王,等成军之时,也是大王大权巩固之日,那时候再行变法,定是无人敢阻挠。
    锐,乃锋利之意,臣很想知道,到底是这矛锋利,还是盾足够坚固呢,或许这答案,就在矛与盾本身了,臣以为,新军可名为盾甲军,专破锐士之用!”
    苏秦这才明悟过来,屈原这是将他刚才在路上的话,都学去了,而且还用上了,另辟蹊径,这不就是在另辟蹊径吗?
    楚国变法,有氏族影响,多半难成,但这练军,谁又能影响到呢?
    看来秦国真要多一个劲敌了
    一时之间,刚才附议了屈原之策的众臣,又一一附和了一遍。
    “盾甲军!”
    芈槐口中低声念叨几次,终于,站起身来。
    “此举大善,寡人就以三闾大夫之策,练这盾甲一军,此事,就交由大司马和三闾大夫一力为之,至于秦国,当为联盟也!”
    楚王一锤定音。
    景鲤就是不能接受,他也得接受,令尹也能接受,新军成了,楚王变法,那再无氏族能阻挡。
    “外臣尊楚王令!”
    苏秦叹了一口气答道。
    他的任务是完成了,却也被屈原给利用了,天下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是非因果,对错成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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