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
    秦王带着田文,正在咸阳城外瞎转悠。
    这位齐相的提议,嬴荡当然是不会答应了,只是他还不死心,一心想着要说服秦王,也罢,那寡人就带着他在咸阳到处看看,让这位战国四大公子,涨点儿见识。
    田文,可以说是田芒的头号干将,自从前几日见识到他的能干之后,嬴荡也想着,要不就将这个人多留一段时日,田芒没有了这一大助力,他这也是在变相的在给田地争夺时间,寡人做了这么多,田地,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昨日,秦国遣往燕国的使者,已经偷偷出发了,其人正是外交台的典客大夫陈均,所谓典客,也就是处置外事,准备迎接外使典礼,专司与诸国礼尚往来之人,可以说是苏秦的第一大助力。
    此人纵横之才不浅,颇得苏秦之真传,或许他以后可以接苏秦的班。
    此番他前去燕国,就只做一件事情,那便是告知燕王,对齐行动,已经开始了,燕国需要严密监视齐王的动向,随时做好出兵援助田地的准备。
    事情做到这些,秦国的力气也就出够了,至于以后姬职是要联盟发兵,还是要自己单独吞掉齐国,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这天下太平了这么些年,今年可就要不太平了,表面上看起来无事,其实暗流已经涌动起来。
    据外交台的情报,燕王派遣使者,已经去了血盟诸国,而且,今年的血盟盟主正好是燕王,他们这谋划,也一样是不浅了。
    眼下,各方具备,嬴荡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和秦王田文同行的人,除了一大堆的侍卫之外,还有齐人周侯欢。
    嬴荡领着他们,一同看过了外城的咸阳造纸厂,去过了咸阳医院检查身体,甚至还到了秦国太学宫,考察学习,到秦国的太医宫,瞻仰秦国医学之发达,甚至连演武宫的门,也登一下。
    这一趟出使秦国,田文也算开拓眼界了,他自以为饱读各家经典,熟知天下之事,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能够这样做呢!
    “秦王的工厂,几乎遍布整个咸阳北外城,六千人在此共同劳作,共同造纸,这样的治理手段,外臣还真是闻所未闻也,好一个流水线,其名贴切其意,还有这工厂一法,乃是秦王新创,真乃奇思也!”
    田文看得好奇,但也只能瞧出其好,瞧出个大概,至于具体怎么管理的,如何运作的,他就看不明白了。
    不过,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在他的封地上,也要来一座孟尝造纸厂,学习学习这秦王的生财之道。
    秦蔡纸,如今是闻名天下,不说是秦国,就是天下诸国,也都在用这秦蔡纸,他们的氏族们,更是以用秦蔡纸而为荣。
    这是嬴荡都没有想到的,好好的一张纸,硬生生地就给弄成了奢侈品,各国氏族争抢求购,因为只有这纸张,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身份,这就是品牌的效力吧。
    造纸的技术很简单,很容易就会被学去,现在已经有不少商人、不少小工坊开始仿造了,可他们纸张,根本就不入流,多数质量都太差,纵然有质量好一些的,但品牌号召力不强,山东六国上层氏族所用的纸张,还是被秦蔡纸所垄断的。
    最初,用这纸来赚钱,并非嬴荡的本意,他的本意是文化传播,为以后开办工厂,进行工业化,开一个好头,没想到纸张现在来钱老快了。
    “嘿嘿,不过是一小流而已,只有取巧,并无大雅,齐相谬赞了,这现在天下之国,又有哪一国不事纸张呢,区区一个秦国,又能产出多少,诸国所用纸,已经是诸国所产了。”
    嬴荡一直都是这副谦虚的模样。
    这话是田文问的,在等到秦王回答后,周侯欢主动接了上来。
    “此话非也,天下纸张十分,独秦蔡纸占了一半之多也,不仅是咸阳有造纸厂,就是秦国十郡,郡郡都有其造纸厂也,我来秦国将近五年,早就知秦王谦逊之名,纵然十分之事,也会自称为五分也。”
    周侯欢可真是一位忠臣啊!
    一路走来,每逢嬴荡谦虚一下,他都要将其揭露,他这举动,还不是希望让田文看得清楚,秦国很强大,一定不能将他小觑了。
    田文朝着周侯欢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这些动作,尽皆在嬴荡的眼中的,但嬴荡还是能忍下来。
    这一来,是因为对周侯欢,他暂时还不想放弃,虽然现在秦国上下少一个周侯欢不少,多一个周侯欢不多,可嬴荡就是喜欢和他较劲。
    二来嘛,就这些事情,田文多派遣几个探子,也就打探出来,真没什么好隐瞒的,凡此国之大事,阴谋隐瞒只能是一时之策,唯有阳谋,方为长久也。
    “启禀秦王,外臣有个不情之请,请秦王准许?”
    不情之请?
    既然不情,就不用说了吧。
    嬴荡不理田文,他转过身来,看一眼周侯欢,就知道这个不情之请是什么了。
    这人虽然天天被关在咸阳城中,可对秦国的大小事物,都知道得很清楚,更重要的,他还深知秦国变法之根本在哪里,这样的人物,千万不能让他回齐国了。
    “周先生乃寡人挚爱,齐相何曾夺人所爱,此事还是不提为好啊!”
    说完,嬴荡还趁机拍了两下周侯欢,似乎是在告诉田文,这人是我的了,你就不要想了。
    田文一看周侯欢,最后还是将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秦王的意志,不容更改,这他已经领教过了。
    这一趟秦国之行,让他感触不少,收获良多,纵然出使失败了,但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如此,那就听秦王的,外臣这几日听闻,秦王正在点宜阳大军,洛阳大军,去往定阳,义渠之地,已经对义渠形成了合围,更是将荆州都督白起,从郢城调来领军,难不成秦王要对义渠用兵呢?”
    在秦国待了五日,这五日里,田文听到最惊讶的消息,一是这秦国的变化,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秦王突然点兵,而且还是对义渠。
    白起是何人,是攻必克,守必坚的秦国将军,这是秦王自己说的,巴山、丹阳、郢城三次大战,这其中任意一战,都能让一个人名声大噪,何况还是三战,在两三月内,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可以说,他就是秦国最锋利的矛了。
    要对义渠用兵了,而且还是以白起为将,这足以说明秦王意志之坚定,对义渠是势在必行,这样一来,那秦国多半就没想过要攻魏,毕竟是两线作战,两方粮草辎重都会吃紧,是兵家之大忌。
    他已经连说了好几日,依旧不见秦王动静,是该要到准确答复的时候了。
    闻之,嬴荡哂然一笑。
    这件事情,能被田文所知道,没有什么奇怪的,这调兵的声势如此浩大,也是他故意弄出来的。
    这样就是给义渠君看看,你要是不听话,寡人都派遣白起来了,是真的要灭你了,不是在诈你。
    “啊……嘿……嗯,此乃一场误会,寡人如此声势,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义渠君,他虽然对寡人称臣,但最近也太不听话了,没啥子,没啥子,纯粹吓唬罢了!”
    嬴荡说完,又看看这,摸摸那,给两人说起了秦国轻工业的成果。
    这样一番做作的行为,田文和周侯欢就更觉得有问题了。
    “秦王之谋,苏秦之谋,方到今日,我才明白了,当今天下,能与秦国有一战之力者,必齐国也,至于六国血盟,虽声势浩荡,但有其弊,不能一心也。
    此局已成,要么秦弱,要么齐弱,断无第三种可能,当初秦王连齐,不过是抗衡血盟,秦国积蓄国力的权宜之计,现在,秦国四年积蓄已成,秦王是再也等不了,要去争霸天下了。
    照此看来,秦齐之间,绝无联盟之可能,只有齐弱,秦才能心安,同理,齐若得势,必要亡秦也,秦为水,齐如火,水火岂能相容,哈哈!”
    周侯欢忽然大笑起来。
    他这一席话,可都是看着田文说的。
    田文心间也知道,这是让他回去,回临淄去,因为再待下去,也无结果。
    唉,还是周侯欢果断,又一次提醒了他。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过来的,只是他身在这局中,看不明情势罢了,现在明白过来,田文都想着明天就回去了,因为齐王正是用人之际。
    嬴荡也跟着大笑,要是看不破,那他就不是周侯欢了。
    “连日以来,多谢秦王盛待,外臣向秦王告辞,明日就要回去了!”
    田文行事果决,直接道出了他的请求。
    秦王也跟着神色一正,这事情他不能拒绝,总不是再扣下一个吧,那秦国就要和诸国都断交了。
    “先生忠义,齐相大才,寡人俱是钦佩,现如今,秦齐不同,你我阵营不同,唯有对抗一途也。
    不过,寡人以为,这天下终究是会统一的,不错,非秦即齐也,今日寡人与两位,互为敌手,可若是有朝一日,天下为一,不管秦也好,齐也罢,两位也可与寡人共事也!”
    嬴荡的这段话,是由衷而发。
    他觉得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周侯欢和田文听之,对这位人主,又多了几分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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