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公子的使者,名为夏嵍,魏国河东人氏。
    此人乃是赵砮举荐,在征得安邑守将翟犨的同意之后,连夜出城,往秦王所在的曲沃城而去。
    曲沃离安邑,相距不过两百里路,若是快马,两日之间,便可抵达。
    安邑派来使者的消息,嬴荡故意弄得整个曲沃城都沸沸扬扬,他为了昭示秦人之礼,还亲出三里,前去迎接。
    这样一来,消息则必定会被魏献所知。
    现如今,秦军的所有动向,所有的战略目标,魏献都是清清楚楚,这位魏国公子,暂时被嬴荡圈禁了起来,做出了一副严防他与夏嵍会面的姿态。
    这很重要。
    在这场计谋的交锋中,魏献最终会做一次秦国信使的,但若是太过主动地将其送上去,魏献反而不会受到安邑公子的重视,只有做出这样的姿态,魏国使者才会信以为真,魏献他自己,也会信以为真。
    安邑来了使者,这可倒好了,也省得他想办法将魏献往回去送。
    曲沃城南野,秦王见到了这位安邑使者。
    夏嵍此人看起来,身量不高,身形略微肥胖,模样还颇有些丑陋,黑着一张脸,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哪还有其主人,安邑公子的半点风华。
    但嬴荡不会因此,就将这个河东名士给小看了。
    对于魏国的动向,秦国这几年来,也是没少关注,尤其是对这个赵砮,那更是要重点关注的,这个反贼,到了魏国之后,乃是魏王之卿,封地食邑,一下子阔了起来,之后便广招门客,高举抗秦大旗。
    这几年中,有不少魏国河东有名之士,都拜在他的门下,这个秦国反贼,隐隐约约有了一副魏国名士的派头,为魏王和安邑公子,谋划了不少事情。
    夏嵍此人,便是最早跟随赵砮的弟子之一。
    他乃河东名士,出身名门,对于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也都有涉猎,虽无一所长,无一所精,但皆知样样皆知,样样皆懂一些也。
    按照嬴荡所知,此人一向是有着抗秦之心,安邑公子能派遣这样一个人为使者,说明他投降的意愿,还不是很强,此人是来打探消息的。
    “外臣河东夏嵍,拜见秦王!”
    见到秦王前来远迎,夏嵍从车驾上下来,朝着秦王行礼道。
    他虽是其貌不扬,但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着一股大家风范,河东底蕴深厚,多是晋国贵族之后,这样的大家,还有很多。
    秦王出迎,除了护卫的秦国郎官之外,身后还跟着汾阴、曲沃两地,大大小小的氏族首领,足见其郑重。
    “哈哈,此番秦魏两国交战正酣,安邑公子却在这时派出使者,不知道使者前来,是要投降呢,还是要宣战呢?
    至于宣战,秦魏两国,已然开展,我秦在魏国,也纳入三县为之治,足见其对魏决心,这宣战就不必了,若是来投降的,嗨,那寡人可就要好好看看,安邑公子的诚意了!”
    秦王这一开口,就咄咄逼人,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夏嵍闻之,神情一凝。
    他再看之后那些氏族首领,这些人原本是魏国的臣民,如今跟在秦王的身后,是一点都没有违和之感,就好像他们原本是秦人一样。
    所闻这些,所见这些,夏嵍的神情,还如何能痛快起来呢。
    “哈哈,秦王说笑了吧,魏秦水火,至于宣战,的确是没有必要,但外臣前来,也并非是为了投降,而是为了劝退,趁秦王在能退之时,趁早撤退。
    这投降的意思,是我公子理降于秦国也,献城纳地,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秦王,而这劝降,则就不一样了,是在劝告秦王,速速退出我魏国之地,因为我魏国,对秦还有一战之力,若是秦王现在不走,那日后必定会被我大魏所伤!”
    夏嵍不起波澜,宠荣不惊,将秦王的话,又给怼了回去,看他这样子,是个伶牙俐齿的人。
    到现在,安邑已是一座死城,被秦军围困的严严实实,外面半点儿的消息,都是传不到城中的,就连这位安邑公子的使者,也是用吊篮从安邑城墙上放下来,他出来之后,就被秦军一路护送,来到曲沃城,这沿途他是接触不到任何一个外人的。
    秦国这样的严防死守,就是不想让夏嵍接触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只需让他得到,秦王想让他得到的消息就足够了。
    对此,嬴荡只有一笑。
    “哈哈,此事暂且不提,使者先随寡人入城,寡人早就耳闻,夏嵍乃是河东名士,今日要大摆宴席,与尔痛饮!”
    秦王好似变了一副脸,抓着夏嵍的胳膊,是一脸的热切。
    见他如此,夏嵍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纠结,他遵从秦王,随他入城。
    在这一路之上,嬴荡都在跟他说,这曲沃哪里哪里的好,秦国打算将来如何治理,哪位氏族首领,非常有才华,秦国已经对他进行重用了。
    语气虽然诚恳,但秦王之嚣张,尽皆在他一张面上,至始至终,夏嵍都没再反驳,对这位秦王,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基本的判断。
    半个时辰后,曲沃城府,秦王屏退左右,只留他与夏嵍两人共饮。
    “方才使者所说,乃是劝退,但我秦军远道而来,此战死伤将士也是不少,若就只是这样回去,不仅是寡人不甘心,纵然我大秦的将士,也不甘心吧?”
    双方都是在试探。
    魏国使者前来,就是试探秦国的战略意图,那他这个秦王,也要试探一下,那位安邑公子,是真的很有决心与秦军死战呢,还是只希望秦军快快退兵,若是希望退兵,那这劝降,就必须得拿出来足够的诚意来吧。
    酒过之后,夏嵍放下了手中的酒爵。
    若是按照他所思,不如就与秦人死战到底,三月之内,大梁必有支援,拖死秦人,但安邑公子,还是在妄想着与秦人苟合,所以对秦王,还是开出了一些条件的,纵然他不接受,他也要说出来。
    “回秦王,若是秦王退兵,公子理可上报魏王,割阴晋十邑给秦国,再以十万石粮草犒劳秦军,不知秦王意下如何呢?”
    阴晋城,在函谷关以北,乃是安邑的南大门户,这样的条件,在夏嵍看来,已经足够丰厚了,就不说还有十万石粮草了。
    割地,这就有意思了!
    魏理还真将他当作魏王了,就算寡人答应了,那魏王也会答应吗?
    这都不好说,但至少可以知道,这位安邑公子,是一点都不硬气,只想着牺牲一点利益,来息事宁人,至于这位使者,则必是主战之人,看来安邑城内,也不是一条心啊。
    嬴荡摇摇头,开始反问他。
    “使者久困安邑,不知道对这河东的战事,知道多少呢?”
    夏嵍一副了然于胸之色。
    “回秦王,外臣不仅知晓河东战事,而且还知道,秦国大军,接下来还要攻取平阳,那在这平阳之后,必定是要开始围攻安邑了!”
    这些事情,赵砮早就有过推断,作为赵砮的门生,夏嵍岂能不知道这些。
    “那就好,等到这安邑一破,河东皮氏、汾阴、曲沃、平阳、焦城、阴晋、以及大小诸多城邑,尽可到我秦军之手,寡人可置河东一郡,区区一个阴晋十邑,如何能与这一郡相比,况且此乃我东出大计,以后我秦大军还可以继续北上,取上郡全郡!”
    说到这里,嬴荡喝了一口酒。
    “所以嘛,安邑公子让出的实在太少了,这让寡人不好退兵啊!”
    劝退不成,这正好依了夏嵍心中所思,他也懒得在这上面纠结,就这样回去禀报公子算了,那接下来,就该刺探秦国军情了。
    “我魏河阳君献,乃我魏前太子嫡子,颇得公子理的喜爱,若是秦王能将其送回大梁,安邑愿以三万石粮食交换?”
    三万!
    刚刚劝退,才只给十万,只此一人,就值三万,唉,魏献还真不值这么多粮食啊!
    秦王陷入了沉默。
    “若是秦王不允,那此刻河阳君在何处,还请秦王准许,令他与外臣一见,外臣也好回禀公子理。”
    果然是骗人的,这粮食根本就不会给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魏献。
    “这可不行,河阳君久在寡人身侧,熟悉我军动向,等到安邑破城之日,使者自会见到他的!”
    对于此,嬴荡当然是拒绝,所以他和魏国使者之间,是什么都没有谈成,只是加深了一下夏嵍,对魏献重要性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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