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修我戈矛,与子同袍!
    秦军战车士卒,尽皆退回两翼,正面以冲车为主,冲车之后,还有盾牌,长矛,以来抵挡韩人之锋芒。
    屯兵战阵,源自秦国战卒,而秦国战卒阵法,则源自演武宫无数次的推演。
    四万大军,在这片平地之上,分成大大小小的方块,罗列在平原之上,他们互相之间,相隔很近,不管是他们的前方,还是后方,都有自己的战友守护,因此,所有方阵,此刻都是协同作战。
    秦国这套战阵,演化复杂,需得有长期的训练和磨合,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套战阵最厉害之处,在于分流。
    何为分流,其意如繁多的河道,任凭你再大的洪水上来,就只能卸掉其力量,成为一条条的涓涓细流,让你再也发挥不出大的威力来。
    秦军共分成了四十方阵,每一方阵,约有千人,这四十方阵,互相间隔,却又相互依靠,俨然一体。
    韩军的进攻,必定会如洪水那般,融入秦人的战阵当中,被这些方阵,分成一小股一小股,这样一来,韩军的冲击力,将不复存在,而且在陷入当中后,还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秦军呢,对于韩国威名遐迩的虎口大阵,早是了然于心,此番对上张平,且武早有准备,全军又以两侧为之强,令敌无所破也。
    中军之中,将军且武,不动如山,背后战鼓隆隆,秦军在他的指挥之下,竟然没有丝毫的被破阵之势。
    没鼎原野之上,秦韩两军,就如同两架硕大的绞肉机一样,正展开激烈的摩擦和对抗,他们所接触之处,都有死伤,无一例外。
    韩军伤亡多少,秦军就得伤亡至少七成,韩军以攻,秦军以守,两军俱是未见疲态。
    面对此情此景,韩国将军张平,坐拥中军,全无惧色。
    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是受不了这生生死死,受不了这血肉横飞,受不了这断臂残肢,根本也不配做个将军。
    到了现在,韩国三万援军,俱是度过大河,他们新老交替,源源不断的向秦人发动进攻,前军阵亡,那就后军跟上,后军伤亡,还有其后,前赴后继不绝也!
    眼下,不止是韩军,就是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赴死。
    对,就是赴死。
    野战之险,当是如此。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谁先抵挡不住这死亡的威胁,谁的阵脚先行大乱,让另一方开始屠杀。
    秦国自秦王即位以来,注重爱国教育,天下一统的理念,已是深入人心,洛阳屯兵,无不以此为战,更有军功制,往后子孙是否蒙荫,就在此战也,秦人的士气,一路高涨。
    再观韩军,秦国势大,但堂堂韩国,也不全是惧死之人,秦人前来,是灭国之举,韩国人人,乃为国而战,他们舍生忘死,不惧秦人,才让战斗,打的这般勇猛。
    “将军,那翟章还不出兵,若是再等下去,我韩军怕是死伤惨重!”
    张平身旁,还立着一人,率领新郑援军者,便是此人,名为鱼知。
    和鱼知的担忧不同,张平心中,不仅是不着急,他反而觉得一切刚刚好。
    “我军今日面对之敌,非他国之兵,乃秦人战卒也,战卒善战,天下闻名,也只有如此精锐,才符合战卒之名。
    翟章,乃魏国名将,破秦之心,与我等并无差别,更善翟章用兵精湛,他必是在找寻机会,寻找可以一举击溃秦军的机会,常言道,兵败如山倒,别看秦军现在勇武,可当那一线之机,来临之时,可颓败如山也!”
    张平心细且多疑,要是眼前的秦军,没有这般善战,他反而还有点儿担忧,眼前的到底是不是秦之战卒,现在一看,足以确定,这就是战卒。
    鱼知听后,细想一阵,又看看了大河对岸,方才是点了点头。
    “将军之言,鱼知受教,大河对岸,乃是我韩新郑,此,退无可退,今日,我等当以血肉之躯,阻挡秦人于大河之外,区区死伤,不足道哉!”
    今年尚且没有而立的这位韩国将军,此时此刻,心中是颇有豪气。
    “正是如此,秦王遣白起洛阳领军,此一军,乃洛阳出,战卒之败,也是秦之常胜都督之败,那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冯章了!”
    战事依旧胶着,秦人不仅没有劣势,反而是韩军的死伤更多,但是张平,没有一点儿焦急,他因为确定了眼前的战卒,反倒心·定下。
    又一个时辰。
    魏军此刻,已至于五里之外。
    秦军战鼓的声音,翟章能听的清清楚楚。
    他派遣出去的斥候,去了南方,去了北方,还去了东方和西方。
    南边,乃是韩军所在,东边,并无任何异常,可是唯独在西边,他发觉了不对。
    不错,那都尉如的藏身之所,还是被魏军的斥候,给察觉到了。
    四万人的队伍,行动起来,足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了,纵然都尉如再小心,可他必须要靠近没鼎战场,那就只能被敌军斥候所察觉,这是能避免的吗?
    完全避免不了。
    都尉如被察觉,这还并非是令人惊异的,更让人惊异的是,魏将翟章,居然还是依旧朝着南边行去,还是在支援韩军的路上。
    这也正是这位老将军的不同之处。
    他细算过了,洛阳有八万战卒,十二万屯兵,这进攻阳翟,就去了四万战卒,白起率领六万屯兵,去了巩邑,还有眼前,正在被韩军围攻的,又是四万战卒,这么一看,洛阳就只剩下六万屯兵。
    六万,听起来是很多,但秦人还要守着那三阳制敌长廊,所以密林当中埋伏的秦军,至多四万,不能再多了。
    因此,他认为,就算秦军有支援,那两方也是旗鼓相当,兵力大致相同,全力交战,谁胜谁负,还不得而知。
    他若是因为惧怕,而退走了,那这五万多韩国士卒,都要交代在这里,在这个节骨眼上,五万人足够让韩国定伤元气,新郑会陷入无兵可守的局面,韩人必降,秦人下一个,就要对付魏国了。
    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没有退却的理由。
    新郑离此,两日路程,全速行军,一日半也可行,一来一回,三日既到,他已派遣斥候,穿越战场,去往张平处报信,让张平速速向新郑再次请求援军。
    可见韩魏秦三国的决战场,非新郑城下,而是没鼎渡口。
    宋人庄子有言,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行;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这句话出自山木一篇,是在说,看见一只蝉,在密林中乘凉,因太过惬意,而忘了隐藏自己,一只螳螂则以树叶为掩护,打算趁机扑上去,可螳螂在得意时,让自己暴露,引来一只怪雀,跟在它身后,螳螂自以为有了机会,却不知道它也忘了隐藏自己。
    翟章以为,秦战卒乃蝉,张平与他则为螳螂,现在是秦人还要做怪雀,所幸,他这个螳螂机警,不愿只做螳螂,他要做能食怪雀的秃鹫,因为怪雀也会因为眼前的螳螂,而忘记隐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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