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县公这个爵位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然而它代表的意义则十分具有份量。
    荥阳郑氏,闻名天下的世族大家。其家学渊源流长,族中子弟人才辈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三教九流皆有涉猎。
    进入荥阳县公府时,姜承枭特意看了一眼先帝御赐的“荥阳县公府”牌匾,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微笑。
    一行人进了大堂,堂屋中央挂着一副白鹤展翅图,其洁白的双翅微微扇动,欲翱翔天际。堂屋中早已备好软垫,侍女仆妇纷纷恭敬的站在一旁,待众人落座,侍女赶紧奉上香茗。
    郑母甫一坐下,便笑着说道:“世子面色红润许多,身体当好些了吧。”
    面对这样的开场白他已经习惯,姜承枭微微一笑,欠身说道:“劳烦外祖母挂念,承枭身子好多了。多亏李医官多年尽心竭力救治,母亲也常常为我亲手熬制药膳,身体这才能逐渐康复。外祖母是承枭长辈,叫我承枭就行了。”
    郑母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是个懂礼的好孩子。”
    王妃郑氏心中欢喜,说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甚,为娘不疼你还能疼谁。”
    “娘也疼我。”小郡主插嘴。
    “好好好,都疼。”郑母微笑抚摸小郡主额头。
    众人聊了一会儿,女眷去了后宅说些家常话,剩下荥阳县公郑善愿与姜承枭说着“韩非子”。
    后宅,郑母拉着王妃郑氏的手说道:“那孩子认你了?”
    今天姜承枭的态度相当出乎郑母的意料之外,往年他们也有所接触,但是那位代王世子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好亲近。
    毕竟,郑氏只是他法理上的母亲,并非他生母。
    王妃郑氏道:“还未称呼我阿娘,不过女儿也满足了,这么些年的真心付出,那孩子总算是愿意与我亲近。前几日他出去狩猎还给乐平带了只兔子,我不让乐平吃零嘴,那孩子就给乐平买了不少吃食,还说女儿家馋嘴算不得什么,是个知道疼人的好孩子。”
    郑母点头道:“好啊,你未能给代王生下儿子,为娘一直心中忧虑,如今那孩子愿意与你亲近,将来也有个人体贴你。”
    郑氏道:“女儿可没有抱着功利心,那孩子其实性子挺好的,就是这些年身体不好,女儿未能关心爱护,这才让他有些孤僻。”
    “唉,那孩子今年该及冠了吧。”郑母问道。
    郑氏点点头,郑母随后道:“可有婚配了?”
    郑氏想了想,说道:“王爷与顺国公府定下了亲事,待王爷此番征战归来,想必就该成婚了。”
    郑母道:“那倒是可惜了,前些日子我刚回了一趟荥阳,你三兄的女儿刚好到了出嫁的年纪,当时你三兄还开玩笑说要与你结个亲家哩。”
    ……
    “杀人者当视情况而定,不能一概而论,若是正当防卫杀人情有可原当酌情处理,若是故意杀人罪不可恕当依律法惩处绝不可姑息。法理不外乎人情,二者需要讲求一个平衡,双方都有所照顾……”姜承枭侃侃而谈。
    “没想到你对这韩子一文有这样的理解,倒是出乎老夫意料。”大堂中,郑善愿扶须道。
    姜承枭微微一笑,说道:“往日里承枭想如父亲一般纵横疆场,是故喜好兵法,然天下大定,当是大治之期,故而近日里开始学习礼仪文章典仪。”
    “盛世当有文治。”
    郑善愿道:“大晋天下太平,四夷臣服,你能这么想老夫甚是欣慰。”
    姜承枭道:“其实今日来请教外祖父刑律一事,与李阙医官有些关系。”
    “李阙?”
    郑善愿道:“是不是太医署曾经的首席医官李阙?”
    姜承枭点点头,道:“是啊,承枭前些日子去他老人家府上探望,一边让他老人家看看我身子是否痊愈,一边也想问问他日后该注意些什么。不想他那小妾忽然冲出来,嚎哭着要李医官救他家三郎。”
    当下,姜承枭将李府的见闻说了一遍。
    “是故,承枭心中有些奇怪,虽然那李三郎贪污宫廷药材确有其罪,可是发配边疆充军是否惩罚过重?李医官不辞辛劳救治承枭多年,如今他家里出了这事儿,他虽未言明求我帮忙,但是承枭岂能坐视不理。”
    “那日与母亲说起韩非子一文,母亲说起外祖父乃是大理寺卿,想必对于此事当有不同见解。”
    “原来如此。”
    郑善愿道:“此事老夫也有些耳闻,只不过大理寺负责收押刑部审核的罪犯,故而倒是并未有所了解。若依你所言,这其中想必是有些隐情。”
    姜承枭道:“承枭不敢妄言朝廷法度,只是李医官多年医治,于我有恩,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理,还请外祖父详细复合此案,不求给那李三郎脱罪,但求惩罚的轻一些。”
    说着,姜承枭拱手一礼。郑善愿笑呵呵的扶起他,说道:“大郎多礼了,都是一家人,你今日既然说起了此事,老夫定然留心。李阙为太医署首席医官,多年尽心服侍皇家有功,老夫岂能让其寒心。”
    姜承枭微微一笑,道:“此事还需要外祖父多多费心。”
    郑善愿摆摆手,端起香茗尝了一口,说道:“今日与大郎说起这刑律一事,聊得颇为尽兴,大郎的诸多妙想老夫亦不曾耳闻。大郎及冠之后,是否是准备入太常寺为官?”
    姜承枭苦笑道:“承枭倒是对刑律颇为感兴趣,只是父王那边……”
    郑善愿懂了他的意思,代王是征战沙场的一代名将,怕是不愿意这唯一的儿子成为文官。
    “大郎身体不如武人健壮,若是从军,怕是身子吃不消啊。”
    对此,姜承枭只能笑笑,他还不知道那位未谋面的“父王”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荥阳县公府用了午饭,姜承枭一行人便在下午时分离去。
    郑母看着远去的牛车,说道:“那孩子今儿个说话可着实让人欢喜,较之以往恭敬守礼的多啊。王妃多年付出的真心总算得偿所愿。”
    郑善愿点点头,抚摸着胡须,说道:“确实如此。”
    “老爷今儿个与那孩子聊得如何?”郑母问。
    郑善愿想起与姜承枭讨论刑律时,他的诸多想法,遂说道:“天资聪颖,是个好苗子。若是能入我郑氏族学,想必能为朝廷培养一位良臣。”
    说起这个,郑母忽然叹息一声,说道:“今儿个与王妃提起那孩子婚配一事,不想为时已晚了。”
    “婚配?什么婚配?”郑善愿有些奇怪。
    郑母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荥阳,三郎开玩笑说要将女儿许配给世子,与王妃亲上加亲,我便记下了,今日与王妃提起此事,才知道代王已经与顺国公定下了儿女婚事。”
    闻言,郑善愿扶须沉吟片刻,随后瞪了郑母一眼,“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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