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不能将自己完全的摘出去不取决于他们,而取决于陛下。”沈光面无表情的说道。
    崔琦看着一脸笃定表情的沈光,倒是没有反驳他的话,说道:“这话倒是没说错,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配合的原因,我和云象都在皇帝的手中,怎么对外说,还不是皇帝一言决定的事情。”
    “崔先生识时务。”
    沈光道:“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来吧。”
    “那么,沈将军还想知道一些什么呢?”崔琦百无聊赖的回应着,于他而言,现在基本上是半步踏进了地狱,再无生还的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个全尸,给王希留些麻烦呢,总不能自己死了,让王希逍遥快活的活着吧。
    说实话,他没那么的大度。
    “你们在东莱郡为何败的那么快?”沈光问道。这件事他当时并没有细想,现在有时间了自然要问个明白,榨光崔琦身上的所有信息,哪怕这个信息可能是没有用的。
    崔琦脸色略微苦涩,说道:“这个说起来有点丢人,不过既然已经败了,那也就没什么了。樊尚是我们的内应沈将军是知道的,当时我们本想通过樊尚来个里应外合,将姜承枭留在东莱郡的,结果姜承枭先我们一步发现了樊尚的身份,反过来利用他给我们设了一个套,结果我们就输掉了。”
    “呵呵,该夸赞一句那位世子不愧是将门之后么,年纪虽轻,然而办起事来却让人不得不全心应对呢,输给他倒也是不冤。”
    沈光撇了一眼独自感慨,脸上惆怅的崔琦,说道:“或许你输的确实不冤,那位世子可是面对二十万突厥兵马面不改色的人物。”
    “也是呢,娄烦关一战,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却是真的。”言至此处,崔琦感概道:“到底是宗室翘楚,这样的人物着实不能小觑,相比较而言之,云象就要差太多了。”
    沈光没心思听他感概,接着又问了他许多话,直到夜色越来越重,问光了所有的问题,最后让崔琦摁了手印之后,才准备转身离去向皇帝复命。
    这时候,崔琦忽然出声叫住了沈光。沈光以为是崔琦想要说什么‘能不能看在坦诚的份上请求饶命’这样子的话,但是结果并非如他预料的那样。
    “沈将军,汉王殿下真的还活着吗?”崔琦脸色略微显的灰败,目光中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乞求之色。
    这倒是让沈光有些惊讶,都这个时候了不应该关心自己的后事么,居然还一心念着汉王。看样子,这个崔琦也是个‘忠主’之人。
    “他现在不叫汉王,陛下念在其同胞手足的份上免其死罪,降为息隐王,目前就住在长安。”沈光想了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汉王没死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基本上天下人尽皆知。崔琦之所以这么问他,不过是怀疑皇帝是不是真的已经杀了汉王。
    “这样么...”崔琦沉默片刻,缓缓吐出口气,“也好,总好过整日提心吊胆被杀来的好。”
    这话沈光就不乐意听了,其话中意无非就是当初皇帝对汉王动了杀心,汉王是被动起兵谋反的。“崔先生还是想想自己吧,虽然我可保你全尸,但若是陛下判你腰斩或者五马分尸,到时候只能将你尸体拼凑起来了。”
    闻言,崔琦坦然的摇摇头,“于我而言有何区别,不过一死罢了。”
    这样么,已经心怀死志了是么,沈光道:“既然如此,崔先生就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能做到的,可以提出来。”
    崔琦的死是必然的,皇帝不可能会放过他。看在他这么坦诚的份上,沈光也不介意让他临死之前活得舒坦一些。至于崔云象,清河崔家保下崔云象的可能倒是比崔琦大一些,只不过那也是微乎其微的可能。
    “呵呵,多谢沈将军了。”崔琦缓缓蹲下身子,靠在墙壁上,缓缓闭上了双目。
    由于时辰太晚的缘故,沈光便没有将审问出来的消息立即告诉皇帝,而是自己回去与内卫整理,等明天上朝之后再将审问结果告知皇帝。
    隔日,皇帝结束了早朝回了御书房。
    “......陛下,以上就是崔云象与崔琦的证词。”沈光背着手立在一旁,心脏却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因为刚刚呈上去的供词有一点很要命。
    崔琦所说的事情大部分关于汉王的其实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弄清楚了当初他怎么活下来的,怎么和樊尚勾结的,东莱郡官吏怎么贪污的,崔家在这其中有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些,或许只是加重崔琦与崔云象的罪名,并不值得皇帝如何动怒,无非就是让崔云象与崔琦二人死的更惨一些。
    可是,其中关于‘东宫’的事情着实是要人命,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崔家让崔琦留在东莱郡居然是为了暗中谋取青盐的私利,若是这样倒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私利’很有可能是用来孝敬东宫的,这问题就大了。
    此刻,皇帝的脸色确如沈光猜测的那样,阴沉的极端可怕。他生气的关系不仅是在‘东宫’,更是关于‘王希活着’的消息。当初战报上明明说清楚了王希已经伏诛,结果这个人居然还活着,还是突围逃出去的,那么这样说来就是有人谎报了战报,欺骗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抓住了崔琦,倒还真被这个王希给逃掉了。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放跑了王希,谎报了战报呢?
    “沈光。”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皇帝平淡如水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让人听了感觉不出皇帝现在什么心情,这反而让沈光更加的心惊胆战。
    “卑职在,请陛下吩咐。”沈光单膝下跪,低头等待命令。
    皇帝将手中的供词缓缓放下,目视着沈光,说道:“关于王希逃脱一事,你继续给朕去查,务必查出来是谁暗中放了王希,明白吗?”
    “卑职明白。”
    “你下去吧。”
    “是。”
    沈光退了下去,片刻后,皇帝忽然毫无征兆的倒在靠木上,一手扶着桌案,一手弯曲成‘爪’,死死的抓着靠木的扶手,脑门子上密布汗水,痛苦之色蔓延在脸上。
    整个御书房服侍的只有阿翁,他见皇帝一脸的痛苦之色顿时脸色一变,两步走上前,从袖子中取出绢布,仔细的给皇帝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陛下切莫动气,陛下切莫动气。”嘴中念叨着,阿翁扶着皇帝,伸手轻轻给他顺气。
    过了许久,皇帝的状态稍微好了点,他缓缓坐正,看着阿翁,说道:“朕如何能不动气,阿翁你告诉朕,如何能不动气!”
    阿翁沉默,他能留在皇帝身边服侍这么长的时间,自然是有着异于常人的眼力。虽然他不知道沈光呈上的供词里面写了什么,但是绝对是触及了皇帝的敏感区。
    加之刚刚沈光提到的‘东宫’二字,他心中已然有所猜测。此事只怕太子在其中也有一份,看着皇帝激动的神色,阿翁和声劝道:“陛下若是心中有所疑惑,大可召人当面解释,万不能动气伤身。”
    “哼!召人当面解释?”皇帝冷笑,“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他那点小心思朕还能不知道么。朕还不够宽容他么,只是这蠢子竟然...”
    言至此处,皇帝恼怒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轰”的一声,奏疏哗啦啦的从桌案上坠落。阿翁赶忙蹲下身子去捡起来,将其重新放在案上。
    “陛下,汉戾太子之事不可重现,给了别人机会。”阿翁跪在皇帝身边,衷心劝道:“太子或许有错,可是陛下身为皇父,更应该指出他的过错,让其走上正途。万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有机可乘。”
    皇帝沉默,纵然他心中此刻怒火中烧,但是不得不承认阿翁说的没错,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乱子,影响的事情太多了。
    “阿翁,你告诉朕该怎么办?”皇帝阖目,既在养神,也是在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怒火。
    阿翁身子一顿,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他来多嘴,他插嘴为太子求情本就是最大限度的努力,至于其他的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仿佛是明白阿翁的忌讳,皇帝也没有继续逼迫他。“阿翁说得对,朕不能做汉武帝,最起码现在不能。”
    现在不能...阿翁听到这几个字黯然的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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