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见过才人娘娘。”徐齐霖避到路旁,躬身一礼。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前往冰霞宫的路上,竟能遇到武媚儿。
    对于这个千古女帝,徐齐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由于他的存在,渣男李治上位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就算武媚儿勾搭上,也没有什么用。
    佩服武媚儿的手段,佩服她的魄力,但却不喜她的残忍好杀。甚至是厌恶她的酷吏统治,她的残暴无情。
    更重要的是,武媚儿要是咸鱼翻身,会直接影响到徐齐霖,影响到他的家人,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武媚儿笑着抬手,和熙地说道:“是徐丞啊,这是去冰霞宫见徐充容?”
    徐齐霖说道:“正是。下官在外办差回来,正欲去拜见阿姐。”
    武媚儿点了点头,说道:“姐弟情深,好生让人羡慕。”
    这是什么神情,好象有些感慨和落寞,难道是想起了自己的兄弟,那两个不争气的混账家伙?
    武媚儿的父亲武士彟死后,其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武元庆、武元爽,以及两个侄子武惟良、武怀运为争夺家产,差点把后母杨氏和武媚儿姐妹赶出家门。
    一夜之间,从侯门贵族成为寄人篱下的苦命女,也在武媚儿心中埋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历史上,她掌权后,便把两个哥哥流放,两个堂兄处死。
    所以,看到人家徐惠有好兄弟,武媚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
    徐齐霖笑了笑,没吭声。对这个狠决的女人,他可不想多接触,只盼着快点走。
    “那日得徐充容金玉良言,受益良多。”武媚儿收起有点复杂的神情,笑着说道:“见到徐充容,替我多多致谢。”
    徐齐霖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答应。官阶差着,还是宫中贵人,徐齐霖不缺礼数,但却是敬而远之。
    武媚儿笑着颌首,在宫人的陪伴下,转身远去。
    偌大的皇宫,孤独终老、结局悲惨的女人多了,就算是同情,可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不会让你挡了老子的路。
    徐齐霖只是看了一眼武媚儿的背影,便转过头去,迈开步子,一路远去。
    来到冰霞宫,徐齐霖已经收拾了心情。见到阿姐和三个小丫头,他脸上笑得更加畅快。
    阿姐、小妹,这才是自己的亲人,才是自己努力奋斗、尽心筹划的理由。
    “过来让阿姐看看。”徐惠看到小弟,也暂时甩开了云淡风轻、温文而雅的姿态,笑着招呼,满脸的喜悦。
    嘿嘿,徐齐霖讪讪笑着,站到阿姐面前,还挺直了腰杆,“阿姐,我又长高了。”
    徐惠坐在榻上,伸手已经够不着小弟的头,不由得呵呵一笑,站起身,还是摸了摸徐齐霖的脑袋。
    “嗯,快跟阿姐一样高了。”徐惠很是欣慰,好象也有点唏嘘,端详着小弟的脸说道:“在外数月,好象晒黑了。”
    “男人嘛,要那么白干啥?”徐齐霖也看着阿姐,个子不长了,却显得丰满了不少,显出几分成熟女人的味道。
    “阿姐更漂亮了。”徐齐霖脱口赞道:“后宫佳丽三千,阿姐独领风骚。”
    “调皮。”徐惠笑得开心,轻轻拍了拍小弟的脸庞,“坐下说话,把在外历练的事情都跟阿姐说说。”
    徐齐霖答应一声,在宫人搬来的椅中坐下,眼神一扫,两个小公主也凑了过来,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小舅。
    这是说话聊天,又不是讲故事。徐齐霖挠了挠头,还是开口讲述起来。
    虽然讲的象是游记,可为了照顾小听众,为了不显得枯躁,他还是尽量加了些有趣的元素,比如各地的习俗,遇到的趣人趣事等等。
    即便如此,没怎么见识过外地和市井风情,也不怎么知道民间风物的小公主,还是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开口询问。
    徐齐霖端茶喝着,中断讲述,也算是个结束,再讲也没啥好玩儿、有趣的了。
    “外面可真好啊!”兕子感叹起来,“又有美景,又有趣事,什么时候能出去好好逛逛呢!”
    新城点着小脑袋表示赞同,也想着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上次去长乐公主家里,也只是去商铺和戏院,并不尽兴。
    “上元节还不让出宫看灯啊?”小昭在旁插嘴道:“宵禁都会取消的,可以逛一晚上。”
    “对呀!”徐齐霖点头道:“吃元霄,看花灯,猜灯谜,普天同庆的日子,一年就这么一回呢!”
    新城的小脑袋立刻转了过来,好象还咽了口唾沫,脆声问道:“元宵是什么呀,很好吃嘛?”
    “元霄?!”徐齐霖倒诧异了,反问道:“汤圆,汤团,元霄,你们没吃过?”
    新城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拔浪鼓,一下子整出三个东东,好象应该很好吃的样子。
    元宵作为食品,是在宋朝才开始流行的新奇食口,最早叫“浮元子”,生意人还称其为“元宝”。
    后来花样越来越多,馅料可劳可素,做法可包可滚,烹制有汤煮、油炡、蒸食,也被赋予了团圆美满之意。
    “哥,元霄是啥呀?”小昭晃了晃老哥,才把徐齐霖从怔愣中推醒。
    “这个——”徐齐霖用手比划着,“糯米粉的皮,白糖、玫瑰、芝麻、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的馅,做成这么大的圆球,在水里煮熟了,就是元霄。”
    哇,听着就很好吃的样子。三个小丫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盯着徐齐霖,那意思,你懂的。
    徐齐霖这才知道,元霄这种食品还没问世呢,不由得咧嘴一笑,说道:“回去我让厨子做,这个,看来你们是等不到上元节吃了。”
    “做好了就吃呗!”兕子咧开小嘴笑道:“要是好吃,上元节继续吃。”
    新城咯咯笑了起来,小小丫头还知道捂嘴,煞是可爱。
    徐惠笑道:“让宫里的厨子跟着去学学,上元节也做这个元宵,让大家都尝个新鲜。”
    徐齐霖眼珠一转,说道:“这样好了,我把工具、材料都准备好,先让小昭学,再送到阿姐这里,两位公主殿下可以现场观看。其实,元霄做起来挺容易,也很好玩儿。”
    “好玩儿又好吃。”兕子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对小昭说道:“小昭好好学,再来教我们啊!”
    小昭咯咯一笑,觉得倍有面子。瞅了一眼老哥,又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学会。
    徐齐霖讲完了,三个小丫头又跑到箱笼那里,摆弄着东西,叽叽咕咕、嘻嘻哈哈地说笑。
    “此番漕运改革,小弟功不可没,陛下将封你为长城子爵,以为奖赏。”徐惠笑着说道:“大盈库库丞也将升为正五品上的职官。小弟这般年纪,全凭自己功绩,已是殊为不易。”
    徐齐霖得到提前的透露,也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是运气好,有个好师父,更有个好姐姐。”
    “阿姐可没帮上什么。”徐惠谦虚地摇了摇头,说道:“齐俜也过了科举,在吏部诠选,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想来,也不会等得太久。嗯,就按正常流程走吧,向陛下说项,似乎有些不妥。”
    徐齐霖说道:“阿姐说的是。既然朝廷有规定,也不必走什么门路,大哥的出身和才华摆在那里,又能等多长时间。”
    徐惠点了点头,说道:“陆羽仙长跟你始终是有联系吧?若是他不愿见凡夫俗子,你倒也不必遮掩,不必编造借口。”
    徐齐霖挠了挠头,说道:“联系是有,可真的未见过他,都是旁人捎带的书信,连他在哪里,我也是不清楚。”
    徐惠笑了笑,说道:“那《围棋十三篇》写得极好,陛下很是喜欢,曾对我说,其中与兵法暗合,言语甚是精妙。”
    “阿姐不会下棋吗?”徐齐霖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好象会下呀!”
    “只是略懂皮毛,棋艺却差得很。”徐惠也不掩饰,很实在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就不太喜欢这种争胜的项目。”
    徐齐霖点了点头,阿姐这个江南软妹子,不喜欢争强好胜,最喜的是读书,对于竞争性的东西,确实没太大的兴趣。
    “对了。”徐齐霖想到一事,开口问道:“我来冰霞宫的路上遇到了武才人,她说阿姐曾有金玉良言,让她受益匪浅,让我向阿姐致谢。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徐惠微蹙秀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好象在去九成宫之前的事情,武媚儿经常来我宫中,向我请教学习。可她的心思我岂不明白,便对她说:以色侍君,焉能长久?或许是这句话,让她能静心学习吧!”
    徐齐霖抿了抿嘴,觉得也许正是这句话,才改变了武媚儿的命运。
    要知道,武媚儿初入宫时才华并不出众,但后来诗词歌赋甚是精通,恐怕正是读书学习的结果。
    即便如此,也改不了武媚儿的本质。再有才华,也就有更重的心机,更成熟的政治智慧而已。
    而自己的阿姐,还真是善良,也可以说是大度。但阿姐却不是傻,而是属于秀外慧中的那种,知性而优雅,察人观色的能力也不是盖的。
    至于阿姐始终取代不了长孙皇后在李二陛下心中的地位,徐齐霖也看明白了。其错不在阿姐,也不在李二,而在于时间。
    因为时间不同,阿姐永远也没办法与长孙皇后相比,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种无奈在阿姐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如果长孙皇后还活着,谁又能保证此时还能与李二陛下举案齐眉呢?谁又能保证此时他们依然是相敬如宾呢?
    得不到的永远最美,逝去的永远最好,这也是令人无奈又无语的规律。
    “小弟最近有何佳作呀?”徐惠没把武媚儿的事放在心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随意,笑吟吟地说道:“在外奔波忙碌,应该有更多的感悟和灵感吧?”
    徐齐霖抓耳挠腮,好半晌才讪笑道:“阿姐,诗余行不行?”
    “行啊!”徐惠见小弟真有,管它是诗,还是词呢,立刻吩咐宫人取来笔墨纸砚,身形俏立,提笔笑等小弟出口。
    徐齐霖酝酿了下感情,开口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咦?!徐惠眨着大眼睛,发出惊讶之声,然后提笔书写,过耳不忘的本事令人赞叹。写过之后,她又看着这首词揣摩半晌。
    这首词乍一看,很通俗,很好理解。大概是说:人年少时不知道忧愁的滋味,喜欢登高远望,为写出一首新词而无愁说愁。
    如今尝尽了忧愁的滋味,想说却又说不出,只好说凉爽的秋天真好啊!
    可仔细琢磨,才会发现词里写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想变化。一个借年少无愁比喻未经世事,一个则是经历了沧桑,尝尽了悲苦后的心境。
    特别是词中两个迭字的运用,不仅连接巧妙,前后呼应,更渲染了愁绪之深的气氛。
    “好词,绝妙好词。”徐惠理解透了,也就脱口称赞,可转而又嗤笑道:“小弟不过在外奔波了数月,便真知道愁的滋味了?待到年岁增长,处世阅历渐深,才会有真切的体验呢!”
    徐齐霖嘿嘿一笑,说道:“阿姐说得是,小弟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身在他乡,思念倒是真的。”
    徐惠微微颌首,说道:“小弟年幼,又是初次离家远行,思乡、思亲之情亦是情理之中。嗯,日后便不要讨那出外的差使了,你也思念,家人也惦记。”
    徐齐霖唯唯应喏,却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
    “家里不缺花用,皆是小弟的操持经营。”徐惠拿出两个小金饼,递给小弟,说道:“不过,这是阿姐的心意,算是过年给你们添点衣物用品。”
    徐齐霖也没推辞,伸手接过,说道:“阿姐有何缺用,便告诉小昭,自家铺子里的货品还算齐全。”
    “牙刷和牙膏不错。”徐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宫里贵人多向我询问在哪购买,也有直接讨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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