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门神正在摆棋,这让徐齐霖吃了一惊。咋回事儿,没听说老门神会下棋呀?
    “好学难精,这围棋之道真是玄奥。”老门神摆了摆手,算是对小辈拜年的回应,转过来便说着自己的心得,“请了个高手,半天就学会下了。可却幼稚得令人可笑,仔细研究之下,方知其中之复杂,穷某一生也不敢说尽行掌握。”
    那不废话嘛!围棋发展了上千年,不还是变化无穷,最后不是阿法狗把人类给打服了。
    徐齐霖目光一扫,看到桌案上还有《棋经十三篇》,不禁抿嘴笑了笑。这样也好,有个消遣排解的法门,也省着瞎鼓捣炼丹了。
    再者,围棋锻炼人的心性,下棋时要集中精神,心要静、气要定。老门神不就吃亏在浮躁、自傲,老看别人的短处,不能与别的臣僚好好相处吗!
    “下棋或为消遣,或为度情,两者于国公皆适合。”徐齐霖说道:“至于胜负,则无所谓了。”
    尉迟门神点头赞同,笑道:“若是冲杀较量,某自是不甘为人下;这下棋嘛,便不与人争了。”说着,他叹了口气,很是感慨地说道:“争来争去,反是无益有害。”
    这样才是最好,可见老门神是真的悟到了些东西,可保一世平安。
    “对了,你家那戏院不错。”尉迟门神摸了摸胡子,说道:“某欲在家中盖上一座,不须太大,能容个几十人观看也就可以。待开春修建时,你过来指点一下。”
    “国公吩咐,小子敢不从命。”徐齐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然戏院易建,好戏班却难找。”
    尉迟恭笑道:“也不是就要演戏,歌舞弹奏,家人共赏,也是乐事一件。”
    徐齐霖知道尉迟恭是这个意思,也就不再相劝。人家有钱,把建亭台楼阁的花费用在小戏院上,全家没事欣赏下歌伎表演,没毛病。
    在国公府上坐了片刻,徐齐霖便起身告辞。趁着天色未晚,他想去马大秘家拜个年,然后还能出城回府。在城里就是这点不好,还能惦记着宵禁的事情。
    尉迟环和程处弼见徐齐霖有事,便送他出府,并与他约定,初三聚会饮宴,与朋友们热闹一下。
    徐齐霖带着两个下人,时间不大,便来到了马周的宅邸。通报过后,府中管事将徐齐霖迎了进去。
    来到厅堂,徐齐霖才发现并不只有马大秘,还有中书侍郎岑文本在座。
    岑文本和马周都是掌管机要的官职,而岑文本在贞观元年便担任过中书舍人,算起来还是马周的前前任。
    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文采出众,谏言合乎时宜,颇为李二陛下所器重。
    徐齐霖上前施礼拜年,态度恭敬。这两位可都是未来的宰相,且性格沉稳谦谨,很投徐齐霖的脾气。
    “徐丞新晋长城县子,已与某相平,后生可畏呀!”岑文本还了一礼,笑着说道:“某初尚觉不平,但看到漕运改革之功,也不得不服膺。”
    马周笑着说道:“自古以理财闻名者,前有管子,后有桑弘羊,某看齐霖,亦将是我大唐的兴利之臣。”
    “谬赞,过奖,小子可是愧不敢当。”徐齐霖心中得意,嘴上还是很谦虚。
    “漕运中以募代征,让利于民,某甚得赞赏。”岑文本说道:“齐霖以为,此能长久乎?”
    徐齐霖想了想,说道:“民不加赋,便只能由工商弥补。”
    “这倒与桑弘羊所说的‘富国非一道,富国何必用本农’相近。”岺文本沉吟着说道:“齐霖莫非也赞成桑弘羊的盐铁官营?”
    盐铁官营向来为儒家所诟病,谓之“与民争利”。
    但不可否认的是,官营盐铁业的规模化生产,无论其资金、设备和人员方面,还是降低成本等方面,都对规模小的私营盐铁业,具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尽管由于封建官僚体制所不可避免的种种弊端,盐铁官营也存在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但这也不是不能改进的,而大生产的优越性不可否认。
    但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复杂因素,徐齐霖也不敢随便提出。而他实际上做的,还是发挥大生产的优势,并利用市场规律来优胜劣汰。
    你想啊,精盐的品质,炼铁厂的成本和质量,势必会使很多小作坊在竞争中倒下,从而起到不需要出台政策的官营。
    没有强制的官营政策,也就不是把所有小作坊一棒子打死。留着它们,就能起到抑制官僚体制弊端的作用。
    比如盐铁官营会为了完成规定的任务,只注重产量,忽视质量,不考虑民众具体的需求。甚至是不准挑选、强买强卖等等。
    更重要的是,官营盐铁的政策一出,可能会造成价格昂贵,让许多百姓买不起、用不起。
    所以,徐齐霖赞成一定程度上的垄断,却不同意用强制政策来实行。给民间私营盐铁业一个生存的机会,在他看来还是很必要的。
    岑文本听了徐齐霖的讲述,稍微松了口气,不必担心徐齐霖上奏,实行盐铁官营了。
    其实,对于盐铁官营,岑文本还是有着矛盾心理的。就当时汉朝的经济状况,如果政府不实施官营政策,就要增加农民的赋税,反而更会加重农民的负担。
    但盐铁官营也确实有与民争利的嫌疑,盐价大涨便是明例。朝廷是有钱了,可老百姓却得不到好处。
    听了徐齐霖的想法,岑文本和马周都觉得不错,尽管他们对经济方面并不擅长。
    而对于大盈库的设立和发展,岑、马两位是乐见其成的。只要正当经营,给皇家赚钱也挺好,省得陛下老花国库的钱,公私不分。
    从现在来看,大盈库不仅挣钱了,还不忘让惠于民,漕政改革中的改征为募,就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而且,漕路的通畅,漕运成本的降低,使得大批粮食运进关中。这对关中诸州县也是个好事,征伐高昌就不必加重赋税,有了灾荒也不担心缺粮。
    至于工商,岑、马二人不是很了解,可只要不妨碍国家的强大,不给百姓增加负担,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意见。
    “漕运改革成功,不仅对征伐高昌极为有利,李思摩率众北返的日期也会提前。”马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如此,陛下的大战略便能全部展开了。”
    “还有移民。”岑文本笑着说道:“也要借助大盈库所设的邸店,安排路上食宿。”
    徐齐霖笑了笑,说道:“李思摩率部北返,河套地区的开发,朝廷可有定议?”
    河套,指内蒙古和宁夏境内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以南黄河流经的汉族地区。因黄河流经此形成一个大弯曲,故名。
    因河套周围三面阻黄河,土肥饶,可耕桑。故有民谚“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自卫青出云中击败匈奴的楼烦、白羊二王,占领河套后,汉武帝即置朔方郡和五原郡、西河郡,以及还包括之前的云中郡和定襄郡,作为防御和进攻匈奴的基地。
    当时有不少汉人在此耕种,又引黄河灌溉,使当地农业迅速发展,经济繁荣。到了东汉,归附汉朝的匈奴人被安置在河套,与汉族杂居。之后魏晋南北朝时,河套地区成为北方多个政权争夺的重地,战争破坏很大。
    北周隋唐时期,这里被重新农垦,但并未恢复到历史上的繁荣期。到了贞观时期,李二陛下又把突厥降众安置于此,农垦开发又陷入了停滞。
    既然李思摩要率众北返,既然要移民,徐齐霖便看上了这片富饶肥沃的土地。不为别的,就为打下高昌后进行棉花****。
    棉花是个好东西,但要推广种植,朝廷自然要顾虑到与粮争地的矛盾。河套地区则少了这种担忧,毕竟是未完全开发的土地。
    岑文本和马周略有些诧异地互视一眼,不太明白徐齐霖的意思。
    马周缓缓开口说道:“河套地区乃漠南军事要地,亦是京畿地区北方屏障,屯驻重兵当是应有之义。”
    岑文本点了点头,对徐齐霖问道:“徐丞因何问起此地,难道有别的想法?”
    徐齐霖笑了笑,说道:“塞北江南旧有名,不好好开发,实在对不起黄河给的这点甜头。”
    马周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齐霖有意,可上奏朝廷。若与移民联系起来,更为妥当。”
    岑文本也笑了起来,知道徐齐霖并未说出真实的想法,但也不以为意。不管是开发建设,还是如何如何,总归是对大唐有利。
    当然,对于河套地区的开发,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要使塞北江南名副其实,开渠灌溉是根本,投入不可谓不大。
    但投入是可以分阶段进行的,棉花的起初的利润却是很大的,投入产出比完全符合徐齐霖的预期。
    徐齐霖坐了一会儿,又聊了些别的,眼见天色不早,便告辞而退,直接出城回家。
    ………….
    唐朝的国宴因时因事而设,全凭皇帝一时兴起。
    大年初一的大朝会之后,李二陛下熬了一夜,又搞了一个上午,估计是累了乏了。这缓了缓,又在初二大摆宴席,款待朝中五品以上文武百官。
    可徐齐霖却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让他也参加。
    说实话,对这种大型的集体活动,徐齐霖是没什么兴趣的。还不如和小哥们儿凑在一起,吃喝打闹,再找几个歌伎陪酒,或是去青楼浪一浪,那多爽快。
    估计李二陛下也是想抬举一下徐齐霖,毕竟立了功,正五品,长城县子,也是够格参加的。
    可谁知道徐齐霖不喜欢这个,可还得硬着头皮去,真是很痛苦的感觉。
    其实,李二陛下这么安排也是挺人性化的。那些陪着他守岁过除夕,彻夜未眠的臣僚,又在大朝会上折腾一通,唯一想做的事估计就是回家睡觉,还吃什么宴席?
    歇了半天一宿,是不是都缓过来了?那咱们接着嗨起来吧!
    徐齐霖满心的不乐意,入城进宫,来到了两仪殿。这里是李二陛下经常欢宴大臣与贡使之处,至于大明宫,还在那烂着尾呢!
    自有宫人上前招待,引领徐齐霖至案前。虽然已有了高足桌椅,但还只是在家中闲散,这种正式场合还是小矮桌,地上有坐榻。
    既然没有大桌子,通常的情况下还是实行分餐制。一人一小桌,各吃各的。
    参加御宴的人不少,虽比不上大朝会后宴请文武百官和四方使臣,筵席纷陈,长达数里,可排列起来也是老长。
    徐齐霖瞅了瞅,自己的小座位排得挺靠后。刚刚够格参加五品以上的御宴,能来就是脸面儿,他倒也不会象尉迟门神那样挥拳打人。
    关键是他岁数小,东瞅西望,赴宴的官员中不是青年,就是老头子,竟没什么同龄人。
    这宴赴得,好生无趣。徐齐霖往那一坐,没一会儿就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徐丞怎地独自枯坐?”一声言语传来,徐齐霖赶忙抬头。
    见到来人后,徐齐霖站起躬身施礼,“下官见过魏王殿下。”
    李四胖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徐丞应是第一次参加宫廷御宴,却也不必太过拘束。朝中臣僚,也必有相识的,可以攀谈一二嘛!”
    徐齐霖嘿嘿一笑,说道:“下官资历浅薄,便在此老实坐着,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李四胖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倒也不必勉强自己。”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明日孤在王府设宴,徐丞若是无事,便来参加如何?”
    徐齐霖稍微想了一下,拱手道:“蒙王爷相邀,下官敢不从命。”
    李四胖露出由衷的笑意,突然看见太子李承乾走进宫殿,便向徐齐霖拱了拱手,转身迎了上去。
    徐齐霖看着李四胖迎上李承乾,笑着施礼寒喧,显出那么亲近热情,不禁微抿了下嘴角。
    这李四胖不傻,经自己的一番指点,现在勉强算得上是个好演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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