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秀,字进达,祖籍陇西,累从征伐,官拜右武卫大将军、琅琊郡公,乃唐初大将。
    与众多耳熟能详的名将相比,牛进达似乎并不为后人所知。但他与秦叔宝、程咬金一起降唐,并留在了秦府,也是李二陛下的心腹将领。
    而且,牛进达累事征伐,战功累累,尤以在松州城下,夜袭吐蕃军营,斩首千级,迫使吐蕃军撤退最为有名。
    当然,牛进达在军事指挥和谋略上可能要逊于李靖、李勣、侯君集等人,是以未能独当一面,建立类如灭国擒王的大功。
    此番以行军总管的身份,奉旨率领数万关中府兵先行抵达甘、肃两州,牛进达还多少有些怨气。
    无他,圣旨上说得虽委婉,李二陛下也曾亲见吩咐,但几万府兵抵达甘、肃两州后,听徐齐霖调派使用的意思却是确定的。
    首先,牛进达官拜左武卫大将军,行军总管,在职级上比徐齐霖高出不少。
    其次,徐齐霖身为刺史,乃是文官,指派军队,有越权之嫌。
    当然,徐齐霖的调派指挥不能是行军打仗,只是劳动生产,并为征伐高昌做准备工作。
    牛进达虽然心中有些郁闷,但也知道不能违抗。再者,这也是李二陛下派他来的原因,知道他为人低调,清廉朴素,识得大体。
    率军路过凉州时,牛进达见到当地百姓虽已安定,但生活也没达到富裕的水平。
    只是车辆路过频繁,商队有内地的,也有往内地去的胡商。运粮的则是为支应大军而动用的大盈库的车队。
    毕竟凉州彻底安定下来还没有几年,在贞观九年唐军大举反击吐谷浑之前,此地还遭受战乱之苦。
    牛进达对此还不太在意,但他觉越是往西,应该越是荒僻,在心里便已经出现了一幅民众穷困的甘州景象。
    但出乎牛进达意料的是,进入甘州后,越走却越是兴旺的景象。沿途村落有序,大路平坦,百姓也少有菜色。
    路上的安排也很到位,宿营地都已指定,虽不象战时那般营寨坚固,却让将士少了些劳累。
    军中虽自有粮食,但地方上还提供了食盐、腌菜、大酱、熏肉,这可比行军时的伙食强多了。
    这个徐刺史治理地方还不错,而且很有钱啊,牛进达起先是发出这样的感叹。
    对于徐齐霖的身份背景,牛进达是知道一些的。他以为这都是仗着陛下的信重恩宠,徐齐霖管朝廷要的物资钱财。
    可到了甘州城区,牛进达才算开了眼界。没想到塞上竟有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比之内地大城也不逊色,商业气息却是更加浓厚。
    在甘州城,徐齐霖自然是热情地迎候和招待远来的关中将士。
    对于这位长相粗犷、脸黑多毛,看起来便是一脸凶相的将军,徐齐霖却也不怕,很直接地便把自己的计划拿出来,请牛进达向各地分派兵士。
    所谓知己知彼,徐齐霖获悉是牛进达率军前来协助春耕后,自然对他也进行了一番了解和打听。
    别看牛进达长得象牛魔王,可性格却善良正直,真可谓是不能以貌取人。
    现在的牛进达身为大将军,可谓是威风凛凛。但他却有着悲惨的少年时代,这也造成了他的性格特点。
    在隋末的乱世,即便牛进达生在一个县令的家庭,却也不免备尝艰辛。百姓们因饥困而起事,土匪也横行于道,其父最后被乱民所杀,全家只有他一人侥幸生还。
    正因为经历过食不果腹的悲惨日子,牛进达封为将军后,依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为人也相当低调。
    在家中,除了自己的妻子和一个断了腿的儿子,只有一个老仆妇侍奉。也就是说,大将军牛进达的生活并不比普通百姓优越多少。
    按理说,大将军的俸禄足够牛进达一家过上富庶的日子。但徐齐霖听说牛大将军把资财多用于当年城破时保护照顾过他的临漳县父老时,不禁肃然起敬。
    贵不忘友,富不厌贫。能很好地诠释这句话的,牛进达堪称典范。
    也正因为如此,牛进达还有一个比别人高尚的品格,或说是追求更准确。
    他不太在乎加官进爵和享受荣华富贵,却更希望百姓能过得安定富足,不再经历他曾受过的苦难。
    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立志要有益于人民的人……徐齐霖真的有些自惭形秽了。
    所以,在了解了牛将军的禀性和事迹后,徐齐霖也不用讨好献媚,直接把借用军队进行春耕生产,为甘州的百姓造福、为移民安居的意图如实相告。
    果然,牛将军听了徐齐霖的介绍,看过官府制定的详细计划书后,慨然应允,立刻便分派各部前往指定的春耕区域。
    由于百姓们都回返备耕,向烽驿运送粮食的工作,徐齐霖便交给了军队。而牛将军也带领亲卫,从肃州出发,在向导的带领下,先行探路。
    十余天后,春耕正在紧张地进行,再有几天便全部结束的时候,牛将军带着亲卫又回到了肃州。
    虽然没走完全程,只是到了星星峡便返回,牛将军也做出了判断,此战必胜。
    对于征伐高昌,谁都知道千里戈壁大漠才是最大的阻碍,牛将军也不例外。他在抵达甘州的路上,不止一次设想过其中的困难。
    但走过一半的戈壁后,牛进达觉得困难依然有,但远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大。徐齐霖所做的准备工作,令他赞赏嗟叹。
    无数的路标、路旁的拦沙栅、烽驿的存粮存水……虽然这些工作还在进行,已经使牛将军不虞迷路,行进极快。
    “朝廷对徐刺史的资金支持,还真是不遗余力呀!”牛进达感慨着,“徐刺史也干得极好,征伐高昌获胜,他也是功不可没。”
    亲卫队长点头赞同,说道:“竟然在戈壁滩修路,这得花多少钱哪?没有朝廷的支持,哪干得成?”
    牛进达和他的亲兵们却不知道,徐齐霖修路固然不能象平地那么高的规格,但所花的钱财却并不全是长安调拔的。
    而且,徐齐霖修路可不只是为了征伐高昌,更为了商路坦途。“大海道”可是通西域最便捷的商路,哪怕只是降低行路的难度,也将吸引很多的商贾。
    还是那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对于基建投资,徐齐霖从来不吝啬。
    而在甘州这一年多的经营中,徐齐霖花的钱更多,但他已经通过计算出来的数据,向李二陛下展现了投资后的回报,期限也并不长。
    所以,李二陛下对徐齐霖动用市舶司的收入,动用租地、卖房、卖棉纺制品等利润,都是知道并应允的。
    哪怕有未过经朝堂的默许,也使徐齐霖有恃无恐,不担心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参劾他。
    这就叫聪明,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公家的钱从不伸手,再有李二陛下这堵挡风的墙,谁告也不怕。
    别人看着甘州的发展飞速,却哪里知道徐齐霖砸下去多少钱呢?但这些都属于前期投入,投入越大,产出就越快,就越是丰厚。
    比如这次关中府兵提前抵达甘州,当然是极大地增加了甘、肃两州的耕地数量,棉花、大豆、麦子等作物种植面积,最高的增长了数倍之多。
    可不算报酬,几万人的吃喝也绝非小数目。当然,这与秋收后所获得的政治和经济利益相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要知道,秋收后,不仅是棉花因产量暴增面获利丰厚,产出的粮食也将足够支应西域的驻军。
    数据算得清楚,李二陛下才痛快答应,并派低调的牛将军率军先行,好好与徐齐霖配合共事。
    牛将军正与亲兵随意说着话,房二放慢马速,腆着脸凑了过来。
    没错,房二也是向导之一,或者说是混在向导中想游说讨好牛将军,争取当兵入伍。
    徐齐霖已经跟他说了这没用,因为他老爹房相的缘故,牛将军但凡智商在线,就不会答应。
    可房二就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那种人,可能也是为了躲避家里派来人的纠缠,还是跑去混在了探路的队伍之中。
    “牛将军——”房二笑着插话道:“前面便至瓜州,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牛进达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二郎一路跋涉,着实辛苦了。”
    房二咧着嘴摆手道:“这点辛苦只是小事,某却不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说着,他甚是期盼地看着牛进达,说道:“牛将军,某的骑射武艺还过得去吧?”
    要路上,房二有意表现,也不讲究上下尊卑,与牛进达的亲兵一起摔跤比武,就是想让牛进达知道,自己具备当兵的条件。
    牛进达呵呵一笑,说道:“二郎的意思,某家明白。只是军中自有规矩,二郎的身份不同,某家是无论如此不能收二郎入伍的。”
    房二眨巴眨巴大眼睛,对再一次的拒绝,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牛进达暗自苦笑,却也没法成全房二。谁让他爹身处高位呢,收了房二,岂不是惹来无尽的麻烦?
    ………………
    牛将军等人回到瓜州,却是正好碰到徐齐霖。
    暂署肃州刺史,总得把肃州也治理得象个样子。特别是瓜州,自古以来就是东进西出的交通枢纽,古丝绸之路的商贾重镇,徐齐霖岂能不加重视?
    除了在瓜州的走廊平原区大力发展农牧业,徐齐霖还派人去北部、南部的山区戈壁勘探寻找矿藏。
    他当然最希望找到金矿,瓜州的黄金储量和产量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就算有的矿在现今条件下难以开采,可只要有一处露天矿藏,不是黄金也是收益甚大。
    牛进达等人的到来,自然又受到了徐齐霖的热情款待。
    烤全羊、双塔鱼、锁阳酒……瓜州特产是一样也没落下,对于走过戈壁的这群人来说,简直就是能把舌头吃掉的美味。
    牛进达对徐齐霖的观感大变,原本是一副凶相的脸上,也浮现出更多的笑意。
    而且,他还真有事儿向徐齐霖打听。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底细,现在嘛,算是个不错的时机。
    徐齐霖听到牛进达询问棉花种植,也稍有些惊异,这不象是牛将军的禀性作风啊!
    待到听完讲述,徐齐霖才恍然大悟,没想到牛将军这副模样,还娶了个世家女作老婆呢!
    牛将军的妻子裴氏,出身河东,真正的世家大族。牛将军的岳父裴神安,是夔州长史,后封澄城公。
    棉花的暴利不仅吸引到了权贵官僚,更有世家大族。搞种植业,也不象行商那般让人瞧不起。
    所以,裴氏是受家族所托,让牛进达顺道看看行市,是否能在甘、肃两州开枝散叶。
    对此,徐齐霖也不用为难,已有现成的规范文件,想来就来呗!当然,如果需要照顾,他也可以帮一下。
    徐齐霖沉吟了一下,对牛将军说道:“户籍不在甘、肃两州的,只能是租地种植,这是朝廷的规定,万难更改。可即便租地,植棉也要比种粮的收益至少多出五成。”
    牛进达想了想,说道:“某在长安看到棉制品的价格,因何如此之高?”
    “一个原因是量少,另外则是加工费用。”徐齐霖笑着解释道:“某说的五成收益,是官府的收购价。如果你自家加工出售,肯定会更多。”
    牛进达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自家建工坊,恐怕在技术上不敌大盈库的官坊吧?”
    徐齐霖也不讳言,说道:“大盈库官坊的棉纺商品,日后是要主打出口的,自然十分精美。私家工坊要想在技术上超越,短期难以做到,制品也只能销售给普通百姓。”
    停顿了一下,徐齐霖笑道:“无处不植棉,无人不衣棉。牛将军能够想见这样的景象吗?即便是针对普通百姓的粗布,价格上有所降低,但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有被褥,也是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市场需求量很大。再算上军队在寒冷地带的需要,军衣、行李,又是一个长期稳定的客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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