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倒也不是圣母,只是在知道这小孩之前的遭遇经历之后, 这种戏弄在她看来多少就变成了一个从小孤零零长大、没得到过关心的小屁孩的傲娇和无理取闹。不重不痒,不至于和他计较。
    这样想着, 电梯门开了,谭冥冥深吸一口气,走出去, 给两道担架让了道,然后拿着检查单朝着邬念的方向走过去。
    重重人群后。
    少年面无表情抬眸看着她,视线落到她被汗水打湿后又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翘起来的刘海上,少年琉璃色瞳孔里划过一抹复杂与晦涩,不过稍纵即逝。
    等谭冥冥错过几个病人,走到少年身边时,他表情已经恢复原来的无辜和温顺。
    给,你的检查单。谭冥冥吁了口气,在邬念身边坐下,没有提被戏弄的事,而是微笑着道:要不要吃点水果,我去洗个苹果给你?
    少年眼圈却立刻红了,他漂亮的眼睛忐忑不安地抬起来望了谭冥冥一眼,接着迅速垂了下去。
    他盯着地面,不安地小声道:姐姐,我我好像记错了楼层,你刚才是不是跑得很累,但我,我没有骗你,真的,那些护士姐姐告诉我要去取检查单,但她们都不是很喜欢我,很冷淡地说完就走了,我根本没听清在哪个楼层,所以刚才,才
    谭冥冥哭笑不得,没有揭穿他,被这种天使面孔的小孩用这么奶声奶气的语调道歉、用这么漂亮可怜的瞳孔注视着,谁能生得起来气?!虽然行为的确很恶劣就是了!
    虽然谭冥冥自己年纪也不大,但是在这少年面前不自觉地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可靠。
    不是什么大事,检查单不是已经拿来了吗?谭冥冥说道,不过这种小屁孩教训还是该教训的,于是她又学着谭妈妈板起脸: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姐姐,你不生气了?少年惊喜抬眸,雀跃地抱住她胳膊,像是想撒娇,但又怕被她拒绝,于是手指在触到她胳膊那一刹,便咬了下唇,失落地收了回去:谢谢姐姐。
    谭冥冥看着他细微的小动作,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站起身来道:我去洗两个苹果。
    她从果篮里拿起两个苹果,走到走廊远处的洗手间去,洗干净。
    她走后,少年收起脸上的伪装,像是漫不经心地朝她方向看着,但是透明的瞳孔里又有一丝察觉不出来的复杂和焦躁
    她怎么还不觉得他讨厌、转身就走、毫不犹豫丢他一个人在这里?
    分明已经看出了自己方才在故意耍她,她怎么还?
    比起舅舅舅妈那种,为了利益而假惺惺地对他露出一副关心的面孔,等得到利益后再把他当成什么恶臭的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踹开,他更害怕、也更憎恶,一开始是真心对他好,可后来却对他感到厌烦,日渐冷漠,最后对他说句不是你的问题,便将他抛弃。
    那无异于是一场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毁灭。
    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邬念森气沉沉地垂着眸,仍然继续低头玩着手中的贪吃蛇,但有几分心不在焉,他发质是一种漆黑色,非常的柔软,即便低着头,可来往的病人和家属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不过他不以为意,周身像是结了一层疏离的屏障,眉弓下几分藏起来的冷漠。
    他耳朵听着不远处的洗手间,直到哗啦水声关掉,谭冥冥拿着两个苹果,甩了甩手上冰凉刺骨的水,走过来,他才用柔软温顺的神情抬起头来,唤了声:姐姐,冬天的水很冰吧?
    邬念不说,谭冥冥还没注意到,他一说,谭冥冥立刻卧槽一下,发现自己手指都冰得麻木了,尤其刚才在寒风中拿着那张检查单的手。
    曲了曲手指,微微的刺痛传来,谭冥冥简直怨念丛生,她把苹果递给邬念,你先吃。然后自己空出手来,两只手用力搓了搓。
    邬念拿着苹果,睁大眼睛看着她。
    姐姐,你是不是低血糖,怕冷体质?
    谭冥冥悻悻道:对。
    邬念突然抬起唇角笑了下,放下苹果,将她手指抓过去,贴在他手心里,紧紧攥住。
    他掌心是热的,暖热立刻传来。
    这动作实在猝不及防,八百年透明惯了的谭冥冥别说被人用双手握着取暖了,就连和别人牵手都没牵过!文艺晚会跳舞节目是没有她的份儿的,虽然她也很想参与,但自己的报名表总是和试卷一样莫名奇妙丢失
    还冷吗?邬念神情乖巧,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以后记得随身口袋里带糖,我想给一颗糖给姐姐,但我自己也没有,真抱歉。
    谭冥冥迅速缩回手,尴尬道:吃你的苹果吧。
    这弟弟进攻性实在太强了,谭冥冥有点招架不住,被他不按常理出牌惊得心惊肉跳的她倒也没多想,只是,她又不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格,而且被透明太久了,突然被一个刚认识的弟弟握手,她非常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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