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万钧等了会不见褚亮开口说话,便继续低头看起了文书。薛举本是河东汾阴人,后随其父徙居到金城,容貌魁梧雄壮,骁勇善射。因为其家钱财巨万,喜欢交结边地豪杰,在这河西也算小有名气。
    可惜,这等“英雄豪杰”,往往最容易成为权力的“俘虏”,骤然间获得了权力之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
    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薛举和自己的亲信,侵占了大量百姓的土地和财产。
    薛举称帝后,便开始奴役百姓大兴土木,建置陵邑。
    陵邑制原本是汉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管理各地贵族富豪,在汉长安城附近皇帝陵墓处设陵城。
    而薛举建置陵邑的目的却并非考虑那么深远,纯粹是为死后继续享受帝王的待遇。
    这特么是连身后事都准备好了,和李轨有得一拼,李轨那个家伙听信巫婆的话,建了一个什么玉女台。
    也难怪被那些世家、士族、豪门看不起,这些人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底蕴不足,另一方面他们是真的不行啊!
    隐隐约约中,姜万钧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阴谋,给李轨和薛举出主意的人也是没安好心。
    这不会是那些世家暗中策划的吧?
    当初李轨和薛举能够从众多豪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方诸侯,绝不是泛泛之辈,怎么这么快就垮了呢?
    看过封神榜的人都知道,商纣王变成后来的样子,与苏妲己不无关系,而在后边是一群“神仙”在斗法。
    这李轨和薛举的背后又是哪路“神仙”?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姜万钧不能不警觉。
    一旦在恭维和奉承中迷失了方向,那就太危险了,失去了民心,又得不到地主和乡绅的认同,那些士族、世家、门阀,不可能接受他,那他还剩下什么?
    刚刚因为拿下金城,稍微有那么一点发飘的姜万钧给自己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要给薛举写信,有薛仁越在手,薛举应该知道怎么做。
    姜万钧并没有打算继续东进,北边的突厥人一直没有动静,但姜万钧不认为突厥人会放弃报复。
    然后是李渊,用柴绍去换代王杨侑如何?不知道李渊会不会答应,柴绍的分量或许差了一些。如果再加上李秀宁肯定没有问题,但是李秀宁已经不是“俘虏”了,这是姜万钧之前答应李秀宁的。
    想到李秀宁,姜万钧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从来不敢小觑女人,尤其像一匹烈马一样的一女人。
    或许自己该和李秀宁好好谈一谈……
    在姜万钧陷入思考中的时候,褚亮一直没有动,他的视线至始至终就没有从姜万钧的身上离开过。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看一个人。
    薛举也好,薛举的两个儿子也好,郝瑗,宗罗睺,钟利俗,包括柴绍,褚亮只需要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一番便能看穿。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同,他看不透,那种沉稳不是装出来的。
    最让他诧异的是,姜万钧竟然在处理政务。
    薛举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就算薛举想做也做不来,很多时候薛举问都不会问,因为他不懂。
    别怪薛举不懂,有些东西褚亮看了也是两眼一抹黑,最多在大方向上提一些建议,只有那些有经验的官员才能看得懂。这也正是世家的底蕴,别以为他们只会引经据典。
    褚亮想不通,这凉王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一老一少,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样的画面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突兀。
    可是枹罕这一边的画面就不那么和谐了,颜文远天还不亮便发起了对枹罕的攻势。
    枹罕郡下辖枹罕、龙支、大夏、水池,四个县,抵抗最激烈的莫过于枹罕郡的治所枹罕城。其他三个县,得知大凉军打过来,百姓打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也怪那薛举盘剥得太厉害,不听话就会被拉到前线去当炮灰,百姓早已经是怨声载道。由于往来河西的商队大多会经过枹罕,所以百姓总能从商队的口中了解到大凉的一些情况。
    百姓的热情并没有让颜文远感觉到轻松,反而压力倍增。如果他这一次没有拿下枹罕,结果可想而知,这些百姓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幸好颜文远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在他这边攻势受阻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颜二挟持薛仁越成功混进了城内。枹罕的守将,被颜二当场斩杀,守军四散而逃……
    中午刚过,颜文远成功拿下了枹罕。
    另一边的丘行恭行动也很顺利,这还要感谢城内的西突厥人。
    当初西突厥人到赤水城买盐,姜万钧与其结下了一份善缘,这一次算是派上了用场。
    然而当晚些时候姜万钧收到捷报的时候,不仅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多了几分凝重。
    赢了自然高兴,可是西突厥人的态度有问题啊!
    他们原来是西突厥人不假,但已经离开西突厥迁入中原数年之久。也就是说,他们事实上已经是大隋的子民。现在他们依然认为自己是西突厥人,说明他们对隋人的身份不认同。
    他们不认同自己的身份,却占着这块土地,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他们成了“占领者”。
    不妥,大大的不妥。
    现在有共同的敌人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不在意,但是以后呢?
    “凉王是在担心那些西突厥人吗?”褚遂良似乎看出了姜万钧的心事。
    褚遂良已经从城中返回,没地方去的他不想躲在屋子里,所以便借姜万钧的地方看一会儿书打发时间。他也说不好为什么,或许是受席君买影响,他对姜万钧似乎也没有一开始时那么抗拒和戒备。传闻中的“姜阎王”在他看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尤其两人年龄又相仿。
    “登善有何良策?”
    褚遂良,字登善。
    虽然褚遂良管自己叫“凉王”,但姜万钧并不介意释放自己的善意。
    “良策不敢当,无非是恩威并施罢了。要先让他们畏威而慕德,然后才是安抚……”
    “好一个‘畏威而慕德’,登善此言大善。”
    “畏威而慕德”这句话让姜万钧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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