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后,百十号人爬出土坑吃饭,郑老从自家的马车里摸出一只箱笼,打开一瞧是两荤两素四个精致的小菜。
    一叠红烧排骨,一叠清炖鲤鱼,还有炒青菜和炖豆腐,还有两个雪白蓬松的白面馒头。
    淮南王刘安献上的豆腐方子在长安悄然流行,目前仅限于长乐宫与未央宫的贵族,以及长安城两大甲第的勋贵子弟享用,平阳侯府也开了间不大的豆腐作坊,专供侯府上下的豆腐取用。
    这年头,家有金银不稀罕,坐拥几顷良田也不稀奇,只有稀奇古怪没见过的好玩意才值钱,比方说摩揭陀国价值黄金的石蜜,再比如入口滑爽的豆腐,这是特权的代表。
    据说长安城的老列侯们很喜欢这口滑嫩的豆腐,人老心不老的郑老也喜欢有事没事弄一叠豆腐,悄无声息间显摆自家和侯府的亲密关系。
    不经意间显露高品位,低调的奢华。
    咕咚!
    郑老对面的两个老人胡须一翘一翘着,两人一眼认出长安市面价格昂贵的豆腐。
    南庄人这么富?
    两个老人心中咯噔一声。
    当初南庄在内的几个庄子成了平阳侯府的私田,距离稍远的乡里庄民还曾偷偷笑话过。
    别说小小的里正得罪章武侯窦完,就是换个寻常关内侯碰到窦家人都要手脚发软,南庄的人胆子肥到接受平阳侯府的挑唆把章武侯给拉下马。得罪章武侯窦完简直如自寻死路,心里念叨着南庄八成得倒个大霉,家破人亡也可以预料到。
    可没想到时过境迁。眨眼间过去了一年多,南庄上下过的非常安稳,男女老少没少一根寒毛,反而是章武侯窦完被整的死去活来,脸都被打成一个硕大的猪头,躲在侯府里快月余才变回原样,没见识的乡民顿时领教了平阳侯的厉害。
    当初都看不起毛没扎齐的平阳侯。说他只不过是个侥幸得帝宠的小毛孩子,哪能斗得过树大根深的窦家人。可人家就是一声不吭的把骄横的窦家人给斗趴下。
    想不服气也不行。
    “羡慕了?”
    两个老头闷声不吭的点头。
    郑老摸着胡须很是得意:“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因为去年那档子事闹的,咱们老兄弟之间的关系也疏远不少,可时过境迁哪个人敢说咱们选错了?”
    俩老头羞愧的摇头。现在说南庄人选错方向就是打自己的脸,他们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一年多钱,自己代替眼前得意洋洋的郑家老头,把自家庄子卖给平阳侯府做佃农,自家的自耕农还不如南庄给人打工过的舒服,这差距大的实在有点离谱。
    “我家君侯贵为万户侯,位列九卿食君之禄,为两代天子治国政抚万民居功至伟,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窦家人没有资格与我家君侯相比。窦家那位尊贵的太皇太后年纪不小了,说不定哪天比咱们走的还要早,到那时窦家人失了后台更没有资格和我家君侯相比。你们说是不是?”
    两个老头忙不迭点头。
    笨蛋也知道平阳侯曹时前途不可限量,年纪轻轻在朝堂上就拥有不下于三公的话语权,敢小瞧他的能耐就得吃大亏,窦家吃了两次大亏老实多了。
    曹时到底有多红?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
    但天下的共识是当丞相是最低要求,具体是当几年丞相才是人们关心的话题,私下里乡民百姓乃至县里的小吏都喜欢讨论的话题。他们希望曹时能当六十年丞相,最好是像北平侯张苍那样长寿。让汉家国泰民安一百年。
    郑老忽然诡秘的一笑:“给你们透个底,跟着老兄弟我认准平阳侯的牌子,将来咱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喝不愁,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你的意思是?”两个老头惊讶道。
    “诶!别瞎想啊!我的意思是咱们将来要接点活干,还不得提早打个商量以免争个名额闹翻脸,你们说是不?”
    “是是,这个得多多配合。”
    二位老人如小鸡啄米忙不迭点头,如今关中75县无人不知少府曹时的威名,前些日子没捞到名额的工头围着赛马场转悠个不停,看着捞到名额的民夫喜滋滋的模样快把牙齿咬碎了,傻瓜才会作出拒绝。
    郑老满意极了,这些日子给附近十里八乡上百个庄子打招呼,只要侯府需要发动关中的徭役,只要钱粮到位随时可以调用十万以上的民夫,省得三公九卿唧唧歪歪惹麻烦。
    三个老头吃吃喝喝聊起闲话。
    “平阳侯对咱们可真是没话说,京师里有的东西咱们全都有了,我去别的村子试了试那个什么冲水马桶,老汉我深更半夜上茅厕也不用走那么远路了。”
    “我在隔壁庄子也试了公共浴室,小楼二层设一个密室,只留一个灌水的小口,大锅烧热的水倒进去配合令一池凉水调配,冬天能洗个暖和澡非常舒服,大姑娘小媳妇再也不愁着寒冬腊月洗澡的麻烦了。”
    郑老嘿嘿一笑道:“我们君侯大本事多了去,你们还能见识到更好的东西。”
    “好东西?”两个老头精神一振道:“最近我可听说每个庄子的田间地头都要装几个蜂箱,那玩意真的有用?”
    “有用,没用装它做什么?”郑老瞪了一眼道。
    蜂箱的构造不复杂,主要是给蜜蜂找个可以控制的小窝,挑选背风向阳的地方,南山脚下是最好的地段,各村的田间地头略次一点,冬天要留足备用的蜜给蜜蜂吃,否则熬不过来年就死光了。
    “你莫要骗我们老兄弟。那些木头箱子能有什么用处?”
    见两个老头不信,郑老急的吹胡子瞪眼:“你们俩还别不服气,那东西就是用来喂蜜蜂产蜂蜜的。咱们庄上的蜂箱去年就放下了,每个蜂箱能拿出二三斤的蜂蜜,这才开春蜂群又去采蜜了,君侯觉得这个主意适合推广开,才给你们各村庄装上,你们要是不乐意就卸下来,带时候产蜂蜜的时候别哭啊!”
    “别!你可别生气。我们俩就是胡诌。”其中一个老头拉着他兄弟赔笑道。
    郑老气呼呼道:“我先走了,下午还得去小东庄那边转悠。明个我再过来瞅瞅你们的沼气池子,仔细盯好那帮混小子千万不能闹出差错,那沼气池子沤烂的毒水污染土地,释放的毒气易燃易爆还能窒息杀人。稍有不慎你们庄子就完了。”
    二位老者惊惧的连连点头,心里那么点小心思也随之烟消云散。
    长乐宫,长秋宫。
    王太后寝居之所。
    舞阳侯樊它广的妻室陈夫人,清河侯王不害的妻室许夫人等几十位列侯夫人汇聚一堂。
    “太后真是好服气,生了个聪明的好女儿,我们这帮妇道人家身上漂亮衣裳,擦的香水,用的丝帕,穿的丝袜。还有丝履,都是平阳制衣坊出产的稀罕物,眼下在长安城里行走联络感情。要是不穿几件制衣坊的衣裳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
    “制衣坊的衣裳款式新颖大气,丝织品花样繁多品相精致,连我家那口子老古板都在夸奖制衣坊的东西好啊!”
    王太后春风得意喜气洋洋:“婠儿这丫头从小就喜欢女红针线,连我也没想到她弄出偌大的动静,大家喜欢太摆弄的针线活就好。”
    “诶!太后谦虚了,阳信公主那怎么能叫女红针线。我去制衣坊里看过生产过程,从选料、漂洗、纺织一条线走下来足有几十道工序。我听说这叫分工协作流水线,学的是大秦朝制造弩箭弓矢的制度,一件衣服经过上百人反复处理,速度快质量好远比女儿家一针一线复杂百倍。”
    太后王娡谦虚着嘴角挂着笑容合不拢嘴,大女儿刘婠有出息,她这个当娘的脸面也光彩。
    想他几十年来,从一介平民女子跃升为天子嫡妻,所经历的阴谋诡计艰难险阻数不清,苦心经营几十年为的就是儿女能做人上人,现在目的达到了,她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好好享受生活就足够了。
    到王娡这个层次的女人,每天要做的无非是个人享受,刘婠制出的新衣裳,新香水恰好迎合贵族妇女享受生活的大潮流。
    京师长安城内外,皆以穿上制衣坊的衣裳为荣耀,从最便宜只要50文钱的花布衣裳,到50万钱以金丝为线绣上的奢华服饰,
    馆陶长公主一脸不悦,本来她只是从长乐宫出来顺道找王太后说说话,未曾想刚进门就看到几十个老婆娘围着王太后瞎奉承,还偏偏在夸奖讨厌的侄女阳信公主刘婠,让她是想走也不行,想留着又不甘心。
    倘若放在两三年前,她和刘婠没有利益冲突,大概会很乐意跟着这帮列侯夫人闲扯会儿话,毕竟这帮女人自诩是功勋列侯的主力,能让她们无可奈何的与自己说话聊天就已经很爽了,指不定还可以把这帮女人气个半死,也要出一口积蓄几十年的恶气。
    “怎么又是她!”
    馆陶长公主用余光瞟到列侯夫人们花枝招展的打扮,别过脸暗骂一句老不要脸的臭婆娘,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指不定去外边勾搭面首养男人。
    刘嫖也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计较自己的节操有多烂,如同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人家黑,看不到自己黑。
    许是馆陶长公主的脸色变化比较明显,几位夫人递个眼色就把目光瞄准她的身上。
    “哟!馆陶长公主也在呀!啧啧,瞧瞧您这身衣裳打扮,三十年前的款式也穿上大街,这是在怀念以前的美好年华吗?”
    “这不能怪人家,当年咱们长公主殿下也是刘家皇族的一朵花,眼巴巴望着绛侯家的大门急着想嫁,结果阴差阳错就嫁给了堂邑侯。真是造化弄人呐!”
    “我看这不挺好的,堂邑侯爵位是少了点,封户也少了点。可人家好歹也是个列侯,总比嫁给关内侯要强一点,再说侯位小也有好处,老实本分不敢惹是生非,绛侯老周家倒了,堂邑侯老陈家不还是过的挺好,就是太胆小太窝囊罢了。”
    “你们这群婆娘好无理。没看到长公主殿下脸色不好看吗?闭着眼睛信口胡说,议论人家是非那是坏习惯。不管人家过的好坏总是过日子,胆子小老实本分有什么不好,起码看到不该看的事不会动手杀人,长安城里不是有句新俗谚。要想日子过的去,就得头上有点绿。”
    馆陶长公主气的浑身发抖,她早就知道这帮列侯夫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可是当突然袭击狠狠的击打在她的脸上时,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依然让她无法忍受。
    列侯夫人们丝毫不惧,半真半假嬉笑怒骂,冷嘲热讽连骂带劝,把堂邑侯府上上下下那点破事掀了个遍。
    偏偏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是在做些丝毫不重要的家长里短。
    “哟!长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不会是得了重病,身体不舒服吧?”
    “哎呀。那可不成,咱们得去请侍医来给长公主殿下治治。万一落下个毛病可就大大不妙了,堂邑侯老陈家那摊子事,少了长公主殿下还真玩不转。”
    “你还别说,我听说堂邑侯家放贷5亿钱,隆虑侯家放贷10亿钱,那么多钱在外边滚动着全靠长公主殿下指挥。万一有个三场两短帐都不好要。”
    “那么多钱啊!堂邑侯家我可以理解,隆虑侯家弄到这么多钱投资放贷也是厉害。我想一定是太皇太后赏赐了10亿钱的金银财宝,真是了不得的大手笔!”
    馆陶长公主气的眼睛发黑,双手攥紧衣袖喘着粗气。
    她明白,今天是栽了个大跟头。
    这个节骨眼上去和列侯夫人硬碰硬是最不明智的举动,一旦她动手在先立刻会陷入被动。
    平时看起来软弱无能的太后王娡,不见得会给他多少帮助,说不定还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的对立面,毕竟她能拉下脸来欺负人家闺女,就不能指望人家给多少脸面,就算长信宫的太皇太后也无法给她太多支持。
    发飙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就是馆陶长公主现在的状态。
    “你们欺人太甚!”
    列侯夫人们微微一愕,旋即大笑道:“长公主殿下这是怎的?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婆子说话嘴碎,万一那句话不小心逆了您的耳朵,我们改还不就是了,站起来大喊大叫这是唱哪一出?”
    唱戏!
    竟然嘲讽我是俳优唱戏!
    俳优是上古最下贱的职业之一,《管子》里称之为倡优,《荀子》、《韩非子》则称之为俳优,以伴着手鼓唱诵古今趣闻为名,在先秦及秦汉时代,俳优和娼妓、商人、混日子的惫懒汉地位相同,他们不事生产不纳田税,先秦时代属于奴隶阶级,到秦汉时代也是闾左贱民。
    不阴不阳的嘲讽,馆陶长公主脸一黑肺都快气炸了。
    “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馆陶长公主怒气冲冲的站起来,甩下一句话转脸就走。
    噗哧!
    一位列侯夫人忍不住大笑,笑声传染所有人,几十个贵妇人都笑起来。
    刘嫖竟然害怕了,就这么转身逃走了!
    列侯夫人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嘲讽。
    “有的黄花大闺女嫁进门就给人养儿子,有的人结了婚就在外胡搞,还有的人家风败坏不知廉耻。”
    “还有呢!以姑姑的身份对侄女冷嘲热讽,也难怪这家人都是些奇葩类物,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端的可笑至极。”
    “当长辈的没个长辈样子,欺负小辈也好意思,要是我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早就一投撞死在门口的石柱上,免得丢了脸面无颜见人。”
    刘嫖气的脸色涨红喉头发甜,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血,一步一晃的走出去,她在也不想见这些女人可憎的嘴脸。
    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亲家母刘嫖狼狈而走,王娡却未发一言。
    她心里是恨极了刘嫖的。
    试想一个女人家,嫁过一次生了个女儿,又被母亲逼迫入宮做宫女,好不容易熬了几年爬上皇帝的龙榻,二十六岁才生下唯一的儿子刘彻。
    那是皇帝的骨血堂堂天家的苗裔,更是王娡一生的希望所在,需要她要用生命保护的重要东西。
    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到四岁,封胶东王,她自己也获封夫人。
    刘嫖突然提亲上门,给她摆开两条路选。
    接受一个比儿子大十岁的儿媳,儿子封太子,或者当场拒绝这门亲事,太子宝座旁落他家。
    王娡没有办法拒绝皇位的巨大诱惑,心甘情愿的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她成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儿子是太子,女儿是嫡女,自己是太后。
    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发现馆陶长公主一家不简单,长安内外就属堂邑侯府的风言风语最多,陈午不能人道,刘嫖在外养面首,陈蟜偷他父亲的御婢,陈季须不显山不露水的煽风点火,陈阿娇的名声也不甚美好,这一家人名声奇臭,就像那个令人讨厌的绛邑公主,惹的京师长安满城风雨。
    换做她人遇到这般亲家,八成是要以休书一封了结婚事,天下人都可以这么做,唯独她王娡就是不能也不敢做,太皇太后能生吞活剥了她。
    原本她也想忍忍过去,可是儿媳妇陈阿娇又难缠的很,隔三差五就在皇宫里闹出点动静,她这个婆婆不但压不住骄横的儿媳,反而处处受制于刘嫖的压制,有苦说不出。
    “给她个教训长点见识也好,免得骄横跋扈坏了母后的贤得名声。”
    太后王娡嘴角含笑,面色越发显得温柔和善。(未完待续)
    ps: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刘嫖的并非曹时和刘婠这个小年轻,而是那群泼辣的老妇女,刘婠只是个小妇人,道行比老妇女们差多了,那可是经历过多少场撕x大战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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