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江南人杰地灵出名士,唐敖性格温柔感情丰富,相貌堂堂风度雅正,不合乎礼节的事情都不能让其违背真我。
    有时候和朋友在一起吃酒,宴会上旁人嘻嘻哈哈放浪形骸吵吵嚷嚷,唯独唐敖不会乱来,始终虚以逶迤敷衍。
    人们尊敬唐敖的为人,虽无功名在身还是尊称他为唐生。
    唐生二十余岁还没有接触过女人,亲近相熟的人问他为何?
    唐生笑道:“登徒子秋胡等等不是好色之人,那不过是浪荡行径罢了,我才是真正喜欢美色的人,只是没有遇到能让我心动的女人,那些世间美人不铭刻在我心中,因此才知道我不是个无情的人。”
    没过多久,唐生外出游历。
    在天州城外有一座寺庙,唐生寄居在寺庙中,恰好有一个姓花的寡妇一家回乡路过此地,也住在寺庙内暂居。
    花寡妇和唐生偶遇交谈,得知唐生的母舅家亦是姓花,双方便攀上了亲戚,唐敖称花寡妇为姨娘。
    就在双方即将离开寺庙各奔东西之际,天州发生兵乱。
    花家携带的金银细软皆大部分被抢夺而走,唐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保护了花家没有人员上的损失。
    花寡妇感念唐生的恩情,摆下酒宴请唐生吃酒。
    酒席宴间对唐生说道:“姨娘我是个寡妇,带着孩子不幸遇到兵乱,儿女皆是唐生重新给的生命,今天就让他们以大哥的礼节拜见你,希望两家世代交好。”
    花寡妇的儿子叫花环,十岁左右的年纪,唇红齿白,是个美男子。
    花寡妇又叫女儿出来相见,时间不长唐生看到了花寡妇的女儿。
    只见对方虽然穿着普通的衣衫,但面容丰俊,发髻垂着,长眉弯弯,双颊绯红时更显得姿色过人靓丽无双。
    唐生得知花寡妇的女儿年方十七,他有意和对方交谈。
    但对方看起来有些哀怨,假托身体不适很快离开了筵席。
    唐生对这位姑娘大为心动,可惜苦恼没有接近的机会。
    花家的女儿有个丫鬟叫珍娘,唐生为了接近花姑娘,为此没少送珍娘礼物,希望珍娘帮他再见花姑娘一面。
    珍娘被吓坏了,礼物没有拿便红着脸跑掉。
    唐生觉得自己有些鲁莽,再见珍娘是表示自己做的于礼不合。
    珍娘却对唐生说道:“唐公子的名声在江南流传很广,何不找人提亲呢?以公子对花家的恩情,花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唐生怅然一叹。
    “我年幼时起,即便与女人在一起也不逾礼苟合,但昨日一见你家小姐顿时被迷住了,茶饭不思,一夜如隔三秋,若是请人托媒,行定亲礼,只怕要三五个月才能见上你家小姐一面,早晚会害相思病死掉。”
    珍娘见唐生说的情真意切。
    “我家姑娘贞洁自重,寻常不见外家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想要博得我家小姐的芳心,唯有从文章入手,我家小姐喜欢诗文,公子文采风流,不如用诗文为桥梁或许能打动我家小姐,除此之外怕是没有办法呢!”
    唐敖自诩文采无双,闻听珍娘此言大喜,当即做了两首诗让珍娘转交给花姑娘。
    过了一天,珍娘见到唐生,把一张粉色的信交给唐生。
    唐生看到信上的诗文,心中暗喜,却是一首情诗,而且隐含暗语,他很聪明的明白了花姑娘这封信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天夜里,唐生借着月色翻墙进入花姑娘居住的厢房。
    屋里外间是珍娘的住处,乍见唐生惊骇欲死:“公子怎么半夜来此?难道要轻薄我家姑娘吗?”
    唐生把手里的信晃了晃。
    “是你家小姐让我来此相会,快快去叫她吧!”
    没过多长时间,花姑娘穿戴整齐出来,脸色不善语带斥责道:“唐兄活了我们全家的性命,恩情比天还高,所以我娘把我和弟弟有意托付给你,为什么要通过珍娘弄出这些罗乱?但愿你能以礼节约束自己不要乱来,否则对公子的声名岂不有损?”
    花姑娘走的很干脆,唐生望着里面的门傻站了许久,最终绝望跳墙而走。
    过了几个晚上,唐生正在熟睡时,感觉有人在摇他的手臂,醒来惊见是珍娘。
    珍娘埋怨了唐生一通,让唐生铺好被褥,时间不长花姑娘在珍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只见花姑娘娇羞无力,走路都轻飘飘的,没有了之前庄严肃穆的样子。
    这天晚上唐生和花姑娘欲仙、欲死,天亮时分,在珍娘的催促下,花姑娘在低声抽泣中被珍娘搀扶离去。
    当寺院的钟声响起,唐生已经不见了佳人,但床榻上软香依旧在,让他以为做了一个好梦。
    直到看见胳膊上的胭脂,衣衫上的泪痕,才知道昨夜稀里糊涂的做了新郎。
    花姑娘很有文采,尤其擅长弹琴,唐生偶尔听过一两次,只觉得好像仙音一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但因为每次相会皆在晚上,唐生自然不敢请求花姑娘为他弹奏一曲。
    唐生求亲找不到合适的媒人,没过多久好友相邀一共上京赶考。
    唐生有些舍不得离开花姑娘,每夜晚间在花姑娘耳边长吁短叹。
    花姑娘冰雪聪明,知道唐生想要求取功名却又舍不得软玉温香,轻声细语说道:“开始乱来没了伦常,我不敢怨,可后来还是你的不是,既然痴缠在一起,那又何必为短暂的离别感到揪心呢!你喜欢我弹琴,我便弹上一曲给你送行吧!”
    花姑娘对唐生生出喜爱之情,弹琴时才知道离别之苦。
    一曲终了泪流满面,哽咽着跑掉没有再见唐生。
    唐生科场失意便留在了京城,为此给花姑娘写了一封长信,希望花姑娘能理解自己的处境。
    花姑娘很快回了信,足足写了厚厚的几十页。
    “你送我的胭脂和绒花,让我增光添彩,我很喜欢,但打扮又给谁看呢?看到这些更添伤怀,你在京城读书,我便像是丢失了什么,在人前强颜欢笑,午夜梦回泪湿枕巾,梦中为离别而抽噎,亲热时的样子还像是发生在昨天,被子里虽然暖暖的,但心很凉,转眼已经是一年,京城内你触景伤情,我心明了,我没有什么值得报答你的,但生死同心的誓言没有半点变化,我以前因为认了你为表亲,所以在一起吃住,经不住丫鬟的诱使表露了衷情,心就不能控制了,你像司马相如挑逗卓文君那样待我,我没有拒绝,我这片痴情找到了寄托的方向……”
    唐生看罢来信,很快便被亲近的朋友知晓。
    大家都觉得花姑娘是个不贞洁的女人,劝唐生和花姑娘断绝关系,唐生一笑置之。
    但京城中的生活和读书让他愈发不得意,越是不得意,越发觉得亏欠花姑娘,觉得自己配不上花姑娘的情意和期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书信渐少,两个人最终断了联系。
    几年后,唐生娶了妻子,花姑娘也嫁人了。
    在天州外的寺庙内,两个人再次相遇,唐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便想以表哥的身份再见花姑娘,但花姑娘避而不见,却给唐生写了一封信。
    “抛弃了我的人,今天还想说什么?当年是你痴缠亲近,如今却你为人夫我为人妇,用你当年对我的情意,去爱你现在的枕边人吧!”
    唐生看罢书信满怀愧疚,但心里对花姑娘的爱恋愈发深重,为此专门在花姑娘的宅子附近安家,每日以听花姑娘弹琴为最大的期待和享受。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琴声成了唐生的唯一,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遗憾仿佛毒蛇每日噬咬着他的心,让他日渐消瘦百病缠身,没几年便到了寿元断绝之时。
    弥留之际,琴声悠扬。
    唐生躺在床上回忆这一生,只觉得琴声越来越近,眼前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依稀认出正是花姑娘。
    “两世为人,第一世你给了我荣华富贵,我与你琴瑟和谐,第二世你给了我缠绵悱恻的爱情,虽然结局如此的不好,但每次夜间的相会都让我刻骨铭心,三生三世的轮回已经过去大半,不过没有必要继续了,你的魂不能有失,就让我给你最后弹上一曲,醒来吧!唐郎。”
    花姑娘双手抚琴,琴声叮咚悠扬如高山流水。
    当唐生的魂魄离体而出时,琴声包裹着他的魂魄直冲天际,即将冲破这个仅有三生三世的轮回世界。
    花姑娘自然就是花蝶舞的转世,不知是不是武则天有意为之,前两世都是她先于唐敖恢复原本的记忆。
    这一世她还有些时间,宁愿自己的魂魄跌向不知未来的轮回,也不想让唐敖陪他一起堕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唐敖的魂魄即将冲出去的瞬间,天地间风云色变。
    花蝶舞手下的琴弦突然全部崩断,看着又一道灵魂落入轮回,没等她有所应对,最终的第三世还是将她和唐敖一起裹挟进去。
    一同进入轮回的还有那个熟悉中有些陌生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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