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往日冷清的县衙热闹起来。
    师爷站在院中,指挥来指挥去。
    昨日什物搬进县衙还没来得及整理,又无仆人,便让百里无涯一群刚来上任捕快的忙里忙外,顿时县衙焕然一新,处处生机非凡。
    而马南等原来四位捕快就起的更早,来的更早。
    升任捕头及开仓放粮的消息当头砸在脸上,又懵又惊喜。
    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铜锣和鼓槌,四处游街宣传。
    “巳时,一刻。”
    “县衙粮仓。”
    “开仓放粮。”
    ……
    三句话往返重复。
    一条街道分三段喊三遍。
    一声高过一声,铜锣敲得一声响过一声,震得人脑袋嗡嗡的。
    敲锣打鼓的时间,正是刚到卯时。
    正是缠绵梦境,似睡似醒的时间,这一通敲锣打鼓,如林中放枪,惊起无数睡梦人。
    一个个百姓起床咒骂脏话,甚而脾气暴躁的已端起昨夜尿壶,准备当头泼洒……
    走至窗前,推开,那该死的铜锣音又炸在耳边,魂都震脱壳了。
    眼神犀利扫射,寻找罪魁祸首,远远瞥见四位着青色皂服的捕快……哟,还是熟人……
    街道两旁,敞开的门窗,不知多少百姓正躲在窗户后,双手蓄力,端着尿壶,盯着远处走来的扰了他们清梦的罪魁祸首,准备来一波“当头浇下”……
    “duang!”
    铜锣音先至,喊声后发:
    “巳时,一刻。”
    “县衙粮仓。”
    “开仓放粮。”
    窗户百姓愣了一下,随后脑袋缓缓冒出问号……
    他在说啥?
    傻子?
    哪来的粮……
    卧……倒吸一口冷气……开仓放粮,有粮食了。
    百姓一喜,仔细听……麻蛋,铜锣音真是吵,巳时,一刻,没错,开仓放粮,没错……
    人一激动,身体就容易发抖,端尿壶的手同时纷纷一抖,差点洒自己一身,连忙稳稳放下。
    也有些百姓两耳嗡鸣,情绪过于烦躁,尿壶脱手砸下后,才听清讲的什么……后悔已来不及……
    马南身手矫健,左躲右闪,如打游戏闯关一样,一下停一下疾跑一下大跳。
    敲完一条街,回头看,铺了地砖的道路上,散落不少“暗器”碎片。
    他长呼一口气,敲锣力气更足,喊声更大,朝下一条街道走去。
    百姓:……
    “马南,你个糟烂货,能轻点敲轻点喊不。”
    “你小子,领完粮,堵你家门去。”
    “堵门喊我一个,大粪要不要。”
    “有的,都来点。”
    一阵连篇的吵闹与怒喊后,有眼尖的百姓瞅见,马南等四个衙役捕快的双耳里都堵了大团的东西……
    回神想通,是隔音,顿时问候辱骂声音此起彼伏。
    马南昂头,仿佛一只骄傲的大公鸡领着三只小鸡仔一样开始了卯时的游街之旅。
    ……
    巳时未到,粮仓门口已有秩序排起长队,大多百姓拎着米袋,也有几个蠢头蠢脑的怀抱着大米缸,边闲扯边等待,一派祥和之气。
    方休白破晓后一直在修炼,盘腿坐的腿麻后才踉跄起身,吃了田姑娘的“爱心早餐”,晃悠出门,盘算着快该开仓放粮了,他打算去接受一波“崇拜赞扬”的洗礼。
    大摇大摆溜达出去,路上时不时能碰到几个结伴往粮仓去的百姓,但都讪讪一笑,加快赶路步伐。
    安县百姓虽对他解决怨灵,如今又解决缺粮敬佩不已,但京城祸害之名毒害甚深,加之火烧乌鸦木雕,把大善人气吐血的操作让人开了眼,各个内心惧怕多于敬佩,遇到走之为上策。
    步行至粮仓处,扫了一眼,长队排到很远,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新任衙役维持秩序。
    秩序是有,热闹也有,粮食开始发放,各个喜眉笑眼。
    田师爷坐镇,亲自督查粮食称重,保证公平公正,以免出现纰漏。
    百里无涯是主簿,按理出粮,应笔笔记账清楚,但他人不在,派了管家陈林来做这活协助记录。
    方休白并不在意,他留下百里无涯是让人出钱的,不为记账。
    溜达一圈,忙的热火朝天,周围百姓无人理睬他,连师爷看到他也只微微颔首。
    倍感无趣。
    县衙里,田夏姑娘做了早餐后不知去向,观灵仙子日常沉迷修炼,姚慈姑娘昨晚得了草木铃,兴奋的睡不着,一大早起的比谁都早,钻进苍云山脉去试验了。
    唯独剩下县令大人。
    溜达完,又溜达回县衙,得,还是继续修炼。
    ……
    安县人不少。
    入夜后,周遭点起火把,照亮粮仓周遭,队伍还很长,放粮仍在持续。
    官吏与百姓的喜悦早已消耗殆尽,麻木的称重记录发放,百姓接过,沉甸甸,情绪稍微高涨些,排了一天队伍,不吃不喝,肚子早叫起来,扭头回家,准备做饭,美美吃一顿睡觉。
    安县城不大,人不少,房屋排布略显挤塞,胡同夹道非常多,七拐八绕,只有定居在这的人才不会绕迷了路。
    领了粮的百姓,与同伴招呼告辞后,一头扎进巷子。
    黑漆漆。
    寂静。
    巷子一般很窄,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两侧是砖石垒成的墙壁。
    只有头顶月亮投下的微弱月光提供些视线,还多半照在巷口,里面被墙壁遮挡。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一手提着米袋,一手扶着墙壁,踉跄前行,有胆大的不靠墙必定走不了两步就得跌倒,有胆小的身子紧贴墙壁倒走的顺顺当当。
    林掌柜是开酒楼的,缺粮的日子改成了茶水铺子。
    年轻时,也是读过书的,为了在安县遍地茶水馆子的情况下招揽顾客,又招不起说书人,亲自上阵,在志怪书籍里埋头苦翻,借鉴摘抄,编出各种离奇古怪的诡异故事。
    但他胆小……
    白天在茶馆讲起来意气风发,晚上躲在被窝里编故事,风吹草动,就能引得他盯住某地,非得看穿不可。
    这不,今日一进了巷道,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看过的编过的“天黑风高夜”的鬼故事。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想转身走,腿却不自觉迈了进去,整个人紧贴着墙,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生怕冒出来个白衣女鬼之类的。
    走到漆黑处,双手抱紧米袋,背靠墙壁挪动。
    忽然,到了某处,他感觉背部的墙壁不再冰冷坚硬,反而透着热度和软度。
    背紧贴着,他仔细感触了下,有点像活生生的胸膛。
    是人?
    他意识到,忙要转身看,瞬间咒骂两句。
    “砰!”
    棍子敲在脑袋上,林掌柜身子软塌塌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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