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军刚刚实施了动员,准备对湖南动武,侦察兵与情报人员,全力运作,这支剿匪大军的行动,又怎么可能瞒的过?鲁军自从山东战后,从官到兵,普遍有一种自信情绪。认定自己不去打别人就是大慈大悲,居然还有人敢来撩自己?这要不给点厉害,还有资格叫鲁军?
    赵冠侯制定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防守,而是反攻。与张宗尧不同,鲁军从一开始,就没把第七师当成友军,而是视为敌寇。不管你是剿匪还是为匪,敢靠近省境,就予以打击。骑兵师越过省境,迂回向张部后方,正面则是以张怀之的第一师以及任升第四师两师共同发动攻击,务求打一个开门红。
    两支军队,都有和洋兵作战经历,装备较好,打土匪按说不成问题。结果却出乎赵冠侯预料,两支部队的第一阵居然没能取得战果,甚至连一个敌人都没击毙:担任前锋的张部两团就地反正,主动投降了。
    这两个团,原本属于范、王两师,由于军饷长期亏欠,部队士气低落。两个师长被湖南人驱逐出省时,又发不出开拔费,所以就当了逃兵,再后来就被张宗尧兼并。
    对于这种归附武装,张宗尧给的待遇极差,部队的伙食都不能保证,军饷更是没有。士兵每人每天只有九两粮食,还要克扣。大多数人饿的皮包骨头,如果不是担心军法,怕是早就逃光。
    鲁军的待遇全国第一,军饷军粮以及福利,都是各省之冠。因此一听说与鲁军交手,自官到兵,都愿意投诚。鲁军潜伏在队伍里的情报人员都没开始工作,就被几十个士兵包围起来,用枪顶着脑袋问道:“团座要反正归鲁,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接着垮台的就是警查和保安团,这些人都是湖南本地人组成,苦张宗尧久已。加上罗潇潇人在鲁军的消息,已经在部队里传播开来,这些武装早有湖南人只打张毒菌,不打罗才女的说法。
    即使不考虑宿怨,单从实际战力上看,连正规军都垮了,保安队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打下去?于是,他们以前锋团为榜样,未发一枪,就地反正,转身之间,就成了鲁军的先锋队,冲向张继忠的人马猛冲上去。
    张继忠手上的土匪军,战斗力是有的,但是没想到,前锋垮的那么快,而且反过来杀向自己。没有战斗准备的前提下仓促应敌,连枪都没放几下,就进入肉搏环节。这些匪兵敢于开枪对射,怯于白刃交接,一但近身,转头就跑,百段大阵登时溃散。不等后方部队接应,张怀之带着第一师已经冲入队伍,北洋军旗驱逐了北洋军旗,系武装带的蓝军装,冲垮了无武装带的蓝军装。
    在潍坊和扶桑人交过手的第一师,有一种荣誉部队的自豪感,根本不把匪军放在眼里。先是一顿排炮,接着就是排枪前进,交替射击。发现张部排枪打的虽然凶,却没有多少威力之后,干脆挺起刺刀,直接发起白刃战。
    匪兵的士气,与鲁军相差的太悬殊。尤其是鲁军有战胜扶桑人的威名在,让这些土匪从心里就认定,自己肯定不是对方对手。大家在开战之前的想法,就是一旦与鲁军接战一定要跑,千万不能打。
    更要命的是,这些部队分的太开,单一部队兵力薄弱,对面是两个师压下来,从数量上看,也知道抵挡不住。土匪部队打胜不打败,逆风仗很难打,司令又在后方躲情景,大家自然先逃为敬。
    对上反水的湖南部队时,这些土匪还可以应对,可是对付鲁军两个师,确实也超出了张部的能力范围。崩溃、逃跑,跪地求饶。这种现象层出不穷,能象征性抵抗的部队都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都是喊着“去找少帅,去找大哥要兵”的口号,掉转方向,加速前进。
    有一些军官,甚至迎着鲁军走过去,手里晃动着五色旗,大喊道:“我们是共合军人,我们是正常行军,凭什么打我……”回答他的,只是一发枪弹。
    遇到鲁军就逃的算盘,如同一道魔咒,记入匪军心中,再看到鲁军这种混不论的劲,当即发作起来。因为其崩溃的太快,张怀之反倒有些嘀咕,勒令部下“控制速度,不要冒失,当心是诱敌计……根据情报,匪部本队上万人,我们面前怎么只有这么点,是不是其他的部队在打埋伏?”
    为此,战后张怀之没少挨部下的白眼,私下里有人议论道:“张师长胆子也太小了,白白把俘虏便宜了孙太太的骑兵。”
    孙美瑶的骑兵师,是自土匪后方杀上来的。由于湖南地理环境限制,担心马匹受损,这些骑兵所带军马极少,大部分骑兵都改为骑自行车前进,遇敌即转为步兵应战。
    这种装备还是个新尝试,自孙美瑶以降,这些马上健儿,对这种战法还缺乏信心,正好拿张部做训练对象。土匪没有正规军作战经验,也缺乏大兵团作战意识。虽然对警戒,防范陷阱之类的事情很在行,但是对于防守侧翼,防范后方,穿插迂回包围作战等等一无所知。
    看到铺天盖地的自行车冲过来时,警戒的土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口结舌的看着大批士兵扔下自行车向自己冲过来,只说了一句“这是什么玩意”,接着就被部队淹没。
    高举马刀的山东骑兵,看着惊慌失措的土匪,双目放光,如同看到没穿衣服的女人。大叫着:“苦力……好多苦力!这下咱山东的矿上,又有不要钱的劳动力了。弟兄们快动手,卖到矿上一个三块钱,卖给李河工,能卖五块,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张继忠并没在乎前线失败,反正自己的任务是试探,又不是开打,输赢和自己没关系。自恃司令部设在湖南省境,高枕无忧,加上匪军溃散的太快,传递消息的士兵,比自己部队跑的都慢,他还认为前线只是小挫,自己来得及逃。
    从驻地的村子里,抢了个未出嫁的姑娘,刚过了一把新郎瘾,外面就响起密集的枪声。他一脚踢开女人,飞身而起,“谁和谁又火并了?老子不是说了么,等我到了湖北就发饷,这一个村子还没开,急什么?”
    魏万荣已经飞奔进来“大哥不好了,鲁军,到处都是鲁军……弟兄们顶不住了,队伍都要打光喽!”
    “什么?鲁军敢追到湖南来?我们在湖南行军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打我?”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啊?他们见人就杀,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张继忠眼珠一转“慌什么,本少帅早有准备,快点,用法宝。”
    土匪常年与官兵作战,手上都备有法宝:现大洋。
    张少帅一声令下,只见土匪们纷纷扔出身上的现大洋、金元宝等财物,随即撒腿就跑,边跑边往后面看。却见鲁军对这些财物视若无睹,继续挺起刺刀追击,心内大慌,厉声问道:“你们……晓得不晓得规矩?我们丢了大洋,你们就要拣钱。等我们再反击时,你们就要跑。都像你们这个搞法,生意还怎么做?”
    原来张宗帅素以此法剿匪,怪不得匪越剿越多,越剿越强,从棍棒刀枪,变成步枪手留弹,张宗帅和手下弟兄的腰包就越来越厚,原因就在于此。只可惜鲁军的战场缴获,有同一分配,按比例返款等制度,对于这些规矩也概则无视。反倒是越冲越急,高举刺刀呐喊道:“缴枪不杀!”
    张继忠本部的人马,本来是土匪中最能打硬仗的悍匪,颇难对付。可是在湖南为非作歹久了,积蓄越来越多,拼命的勇气也就相应减少。枪法虽然了得,可是胆子实在不敢恭维。只能远远的放枪,一见到明晃晃的刺刀,腿就先软了下来,再听到不杀两字,就把枪举过头顶。
    张继忠、魏万荣带着几十名护兵狼狈的撤退下去,边逃边骂道:“狗日的鲁军,竟敢攻击我剿匪部队,这还有王法么?这还有法律么?我们写控诉信,要让陆军部处理他!部队丢了没关系,再去抓丁就好了,反正有我干爹在,很快就会给咱补上,只要你们把我保回长沙,一人一个女学生……”
    话音未落,只听到阵阵轧轧做响声,几百辆自行车,迎头冲来。张继忠当机立断,挥舞起五色军旗大喊道:“我是共合军人,大家是自己人啊……别误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古怪的队伍里,也夹杂少量马匹,骑在马上的竟是个长腿女人,胸脯很大,脾气极坏。对于五色战旗熟视无睹,策马从他身边冲过,二马交错之际,手上的鞭子在张继忠脸上炸开一道血槽。
    “日你娘!谁跟你是自己人?来人,把他们全绑了!”
    报告俘虏数、战利品以及战损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进入指挥部,罗潇潇的手,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头。身为大家闺秀,理应八风不动,宠辱不惊。可是这回……她真的做不到。
    三湘大地,不乏血性男儿,面对暴虐的张贼,亦有不少血性男儿揭竿而起,包括她的爱人,也曾经满怀信心,要为父老除害……。可是每一次的抗争,都以失败收场,每一次的反抗,带来的只是更多的杀戮与死亡。乃至张宗尧治下,熟人见面而不敢交谈,并非无胆,而是血流的太多,代价付的太大。
    鲁军固然能战,对面的也是过万匪徒。她并不认为鲁军会输,但是她担心鲁军的伤亡太大。对于各省督军的心态,她多少了解一些,湖南与山东不接壤,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如果死伤太多,鲁军肯定会停止进攻,改为与张宗尧谈判,也说不一定。他们可以抬腿走人,父老乡亲却还要受罪。
    “万福玛利亚,满被圣宠者……”罗潇潇心内默默的,为这支山东的队伍祷告,希望降下福音,护佑部队,无死无伤。不过当初,自己的爱人,那位勇敢的青年去行刺张贼前,自己也曾这样诚心祷告,可留给自己的,依旧只是一具满布弹孔的尸体。今天的祷告,又能否发挥作用?
    “这……这不可能。”通讯兵接连不断送来战报,罗潇潇初时勉强维持,可是随着报捷的兵越来越多,她再也维持不住淑女形象。“怎么可能?你的人一定是搞错了,再不然就是在欺骗你。张继忠是湖南有名的悍匪,他的匪军素称能战,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鲁军的伤亡极少,主要的损失,都是由倒戈的保安团以及两团降兵承担,战果却惊人的丰厚。这支部队虽然得到的是荼毒湖北的任务,但是其没可能沿途秋毫无犯,爱惜子民。事实上,他们一路上烧杀抢掠过来,手上很发了一笔血腥财,现在,这些钱就成了鲁军的战利品。
    赵冠侯微笑道:“罗小姐,听说你会骑马?那我们一起去前线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姜凤芝道:“我也去……”安娜已经蹦蹦跳跳的走出去“我去准备马。”
    罗潇潇来到战俘营时,已经彻底呆住了。这就是荼毒三湘,导致万千百姓被害,无数妇女同胞自尽的匪军?往日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少帅军,现在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身上的的军装未脱,但是已经看不到半点骄横之气。看到罗潇潇来,有人还喊道:“罗小姐,帮着求求情啊,弟兄们愿意反正,我们投诚,解决张宗尧,我们包打!”
    霍虬跑过来行个军礼“大帅,这帮孙子带头的叫什么张继忠,跟我说什么法律啊,什么命令啊,还说他有什么张督办的手令,是正常的剿匪任务,说我军这是擅自攻击共合军人,同室操戈,要吃官司。”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那回答啥,直接拖下去揍了!什么鸟蛋张督办?不认识!咱鲁军除了大帅,谁都不认!”
    赵冠侯把脸一板“胡闹!什么叫除了我谁都不认,这还像个共合军人说的话么,别人听到了,要说我们是军阀的!光认我像话么,怎么能不听太太的?去,把姓张的那个什么少帅押上来,让罗小姐认认,看你们有没有抓错人。罗小姐,是否要去看看战利品,或是我们的伤兵救护中心,看他们是否有虚报战功?”
    罗潇潇摇头道:“不必了,我看到了这么多俘虏,就确认那些战报都是真的,对于湖南父老来说,钱没了可以赚,矿没了,可以赎。就是这些匪徒,却是绝对不能留下。还请大帅为三湘父老主持公道,给这些豺狼以公正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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