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震天的欢呼响彻天地之间,转瞬之后,就连远处还在厮杀着的明清两军也都放下了彼此之间的搏杀。遥遥望去,似乎还能看到一个明军的大帅正用骑枪将尼堪的首级高高挑起。
    执行堵截清军主力任务的明军在听清了欢呼的内容后,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被点燃开来。在明军的欢腾似乎让这冬日的黎明也愈加的温热起来之时,刚刚还在竭力厮杀着的清军一个个在呆若木鸡的同时就连面色也灰败了起来。
    爱新觉罗尼堪,敬谨亲王、曾经位高权重的理政三王之一、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的儿子、满清当代皇帝顺治的亲堂哥。
    如此身份,尤其是在入关时席卷天下的那些亲贵大王多已凋零的今天,尼堪甚至已经可以说是除了久不问事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以外满清亲贵中最为善于用兵的名将。可也就是这么一位在寻常清军眼里如神祗一般的人物,就这么在战场上被明军杀死,其震撼可想而知。
    主帅身死,即便不去看也知道全军无心再战。眼见于此,贝勒屯齐、巴思汉,贝子扎喀纳、穆尔佑,固山额真韩岱、伊尔德、阿喇善等高级将领连忙丢下伤兵和死尸,仓皇北逃,唯恐被士气正旺的明军追上,以致全军覆没。
    战场上,欢呼声绵延不绝,李定国也已经注意到了清军仓皇北窜的背影,奈何已至此时,冯双礼和马进忠二将却还是没有抵达,在将尼堪、程尼以及护卫尼堪的清军骑兵和丢下的那些伤兵、尸体收敛了一番,李定国只得率领大军返回衡阳。
    自南城门出城,一眼望去却是三个首级悬挂其上。李定国知道,这三个首级全部来自于广东的广州府最北部,分别是满清的连阳副将茅生蕙、游击马泗汗和守备白守富。这三个清军武将皆是他如今的部将,此前的安定伯马宝的杰作。
    早在李定国诛杀孔有德,全取广西之时,依旧在广东抗击清军的马宝在闻听了捷报后便带着军队出击广州北部,连克阳山、连州、连山等州县,在将这三个清军武将生擒后奉命与李定国一同进入湖广抵御清军。而这三个首级也就是在那时斩首而得,并悬挂于衡阳南门的。
    事实上,不只是马宝,孔有德死后,广西的文官武将多有重新出山共襄义举的。
    武将之中,如开国公赵印选、卫国公胡一青、原庆国公陈邦傅旧部彰武将军袁来朝以及永国公曹志建的部将汪大捷、雷兆圣、欧正福等都曾效力军前。而文官方面,永历朝廷兵部尚书刘远生、中书舍人管嗣裘、兵部主事朱昌时等人也都从瑶族山区出来参见李定国,共商机务,协守桂林。原广西巡按吴德操亦是应其之命出任于梧州,“坐门楼,稽出入”,广西全省都安官设吏。
    根据督师大学士瞿式耜的孙子,当时身在桂林的瞿昌文的记载,广西“八郡中节义大臣,避腥羶于深箐穷谷间,转徙困顿,全发以待时,始终不改其守者,皆府君素所荐拔之士,至是咸幸更生,而山薮野泽之哀鸿,亦莫不相庆复见汉官威仪也。”
    这里面虽然不乏瞿昌文借此炫耀、赞颂其祖父瞿式耜的成分在,但是桂林大捷的消息确实极大了振奋了广西的抗清人心。
    如李定国所料,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于弘光初立时得授户部尚书却没有到任的崇祯朝工部侍郎周堪赓、永历朝得授兵部尚书却没有就职的崇祯朝江西巡抚郭都贤、后来削发为僧自号忍头陀其后代却惨遭文字狱迫害的陶汝鼐之流的湖广乡绅也纷纷应召而来。至于前来投效的士人、义士则更是不胜枚举。
    随着李定国将孔有德和尼堪的画像传阅四方,以及尼堪被击杀的消息于满清官场中如惊雷般响起,李定国“两厥名王”的消息以着飞一般的速度扩散,越来越多的早已心灰意冷的士人重新投身于抗击满清灭绝华夏文明的暴行的行列之中。
    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很快就在东南的士林中传播开来,一时间就连刚刚诛杀浙闽总督陈锦,此前还被一致看好的陈文的风头也被压了下去。
    “传闻西极马,新已下湘东。
    五岭遮天雾,三曲落木风。
    间关行幸日,瘴疠百蛮中。
    不有三王礼,谁收一战功。
    廿载河桥贼,于今伏斧碪。
    国威方一震,兵势已遥临。
    张楚三军令,尊周四海心。
    书生筹往略,不觉泪痕深。”
    此《传闻》一首,乃是顾炎武写在得知了桂林大捷的消息,心情激荡之下一笔而就的诗篇。当李定国衡阳大捷阵斩尼堪的消息传来,顾炎武与吴振远、吴宗潜、叶恒奏、归庄、潘柽章等惊隐诗社的会员齐聚吴江,纷纷赋诗赞颂这一惊世奇功!
    ………………
    南征主帅,一个满清的亲王被明军斩杀,南征清军中级别最高的多罗贝勒屯齐在逃回长沙后连忙向北京求援。
    飞鸽、快马,一路狂奔将消息带回了顺治的御案前。可是这一次,这个年轻的鞑子皇帝却连掀翻桌子的气力似乎都被那一纸求援书抽空,只是呆呆的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在大殿中极力躲闪的太监们的目光中,顺治的眼角竟划过了两行泪水,同时口中喃喃道:“我朝用兵,从无此失啊。”
    尼堪比顺治大二十八岁,甚至比多尔衮都要大两岁,当年多尔衮在世时尼堪乃是理政三王之一,多尔衮死后尼堪就被顺治以坐视阿济格私自藏匿武器不报的罪名进行打压。顺治的这一哭自然不会是伤心他的这个堂哥的死,而是尼堪的死,使得他开始畏惧,畏惧于受此激励的汉人蜂拥而起,畏惧于大明出现了中兴的可能,更是畏惧于汉人恢复河山后他这个奴酋的下场!
    好容易抛开了回到后宫去找寻他的母亲——后世的孝庄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哭诉一番的想法,顺治连忙招来了他的几个心腹,以及一些能力出众的奴才。
    一众人很快赶到大殿,来的不只是此前的索尼、鳌拜,更有领侍卫内大臣正黄旗的遏必隆和正白旗的苏克萨哈,而其他奴才之中,也有如范文程、宁完我之流的老臣,独缺了上次陈文大败陈锦,将浙西南清军一扫而空时招来问对的洪承畴。
    尼堪死了,这些人位高权重自然已经得知了其中的细节。其人轻敌冒进,死不足惜,但是满洲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被一个明军武将打破,这里面意味着的事情以及连锁反应实在太多,多到了这些顺治的忠狗们一个个静若寒蝉的,仿佛是化身为缩头乌龟,连个动作都未敢做出,似乎与那些刚刚被轰出去如蒙大赦的太监们先前一般无二。
    “为今之计,唯有尽快向湖广增兵一途。”
    众人尽皆不语,唯有一向锐气十足的鳌拜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可是即便是说出了这话,鳌拜却也知道,此刻根本无兵可调!
    北京距离湖广甚远,尼堪走了四个月才赶到湖广,结果一到那里什么还没干就被人杀了,分明就是去送人头的嘛。
    可是他这么一死倒是一了百了了,明军刚刚取得大捷,坐拥大军,焉能不去乘胜追击,那么北京的援兵只怕就算是到了最多也只能是去给屯齐、巴思汉等人收尸的。
    至于就近抽调,李定国既然能够击败满蒙八旗的大军,那么江南的绿营兵去了也是送死。况且还未必有人真的敢去,就像那个试图以行贿的手段免于就任的广西巡抚王一品那样,绿营汉将只怕早就吓得连被窝都不敢出了。
    事到如今,即便是增援也只能派出八旗军,奈何最近的几支八旗军,江宁驻防八旗向来不可轻动,杭州驻防八旗眼下也不敢离开浙江半步,而阿尔津的那支几千人的满蒙八旗虽然是最近,也是左近最强的一支八旗军,可是如今江西绿营的机动兵力已经尽皆被陈文吸引到了浙西。而根据江西巡抚蔡士英的奏报,赣西的抗清义军又已经与李定国的一支偏师合流,当地清军无力剿灭,这时他们又如何敢将阿尔津调往湖广战场增援屯齐呢?
    一时间,拥兵百万,占据中国十之七八的满清权贵们突然发现,随着东南局势的恶化,对于西南战场他们竟然只剩下了“尽人事、听天命”这一条路可走了。
    自从明朝末年以来,文官武将一提到清军无不谈虎色变,依附清廷的汉族官僚每遇军情紧急往往请求朝廷派遣“正满洲”参战,满清八旗更是自视为天之骄子,所向无敌。
    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李定国挥军转战千里,接连诛杀满清两个王爵,特别是击毙了贵为亲王且亲自指挥满清八旗劲旅南下,意在一举铲除西南明军的敬谨亲王尼堪。不仅扼杀了满清迅速覆灭抗清运动的野心,更是一举打破了满洲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
    虽然这两场大捷对满清的有生力量造成的杀伤远没有想象中以及后世谣传的那么夸张,但是忠于明室的官绅百姓们却无不为之精神振奋,纷纷重新燃起复兴的希望。
    此时此刻,清军早已不复此前那般的骄横,而各地的抗清势力亦是纷纷深受鼓舞,虽然李定国没有能够进一步扩大战果,但是在西南战场上,明军已经彻底由守转攻,中兴大明在这一刻似乎也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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