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恭请天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不是民女,而是臣妾,这让宣诏使者感到有些不自然,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好笑——面前的这个女子能够与那位国公相识,正是因为她立下的那份功劳。由此看来,那曹从龙不光是没有给陈文捣乱成功,反倒还当了一把月老的童子,将陈文和周岳颖这二人的红线牵上,真是世事无常。而他,此时此刻所做的更是给这份姻缘渲染出一些更加绚丽的色彩。
    “宣诏之礼已成,夫人请起。”
    一个平民女子,哪怕她的父亲和嫡亲兄长皆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一次的诰命用着葵花锦,乌木轴,书着玉箸篆,完全按照文官的礼仪来进行,却也只是一个六品的安人,而且还是看在陈文的面子上。可是秀国公夫人的身份,一个如今如日中升的勋贵的正妻,宣诏使者自然不会用刚刚册封的安人来称呼周岳颖,那是在惹陈文和他的这位新夫人不快,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等回去了,估计很快又得过来,到时估计就是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用柳叶篆书写了。”
    脑海中泛起遐思的同时,宣诏使者也连忙退了出去,甚至都没敢多看周岳颖一眼,唯恐引起陈文的不快。
    这些天他随着陈文一路而来,路上也看过了不少浙江明军,那份气势,别的不说,就算是在西南明军中也颇为罕见。今天的国公,没准下一次再见到就是郡王了,如今武人势大,大明便是得以中兴,文官也会很有一段时间要看勋贵的脸色。宣诏本是好事,若是些许失礼引了陈文的不满,对日后的仕途反倒是不利。
    宣诏使者谨言慎行,陈文倒也没有太过拿捏国公的架势,好处该给的自然不会免了,今天晚上又是一场饮宴,包括易氏等几个有幸得以册封诰命夫人的夫君们都会与会,而陈文不仅要代表自家的正妻,还要代王翊的女儿向朝廷和宣诏使者表示谢意。
    ………………
    浙江的册封大戏尚在如火如荼的上演,江南的长江口却早已是另一番的光景。
    数月前,苏松抗清义军首领钱应魁自号平南将军起兵反清,一时间,苏州府和松江府烽火遍地,这些义军乘着船利用两地错综复杂的水道和湖泊四处开花,大肆攻击沿岸的清军和官府,抢夺、烧毁仓储,使得满清在此间的统治秩序大为败坏。
    此时,苏州府和松江府的驻防清军乃是以苏松提督张天禄和苏松总兵梁化凤为首,辅以各县、各汛驻军,原本是足以弹压各县,为满清守住这片财赋之地。奈何这些抗清义军皆是地头蛇,尤其是深知敌强我弱,根本不与清军硬碰硬,使得作为机动兵力的张天禄和梁化凤二人疲于奔命,自顾不暇。
    纵横苏松两府的钱应魁如果还只算是义军,那么到了的努力下越来越不利于清军,这等状况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上海县知县闫绍庆,河南鲁山人士,乃是今年刚刚上任的知县大老爷。松江府乃是全国最富庶的几个府之一,能够到这里出任知县,闫绍庆可没少花银子、托关系。岂料这到任规刚刚揣进腰包,结果就迎来了明军围城,更可气的是本地的胥吏、衙役还纷纷劝说他开城投降,归顺明军,让他顿时有了种花了冤枉钱的念头。
    “城外不过都是些浙江官军的手下败将,等张提督和梁总兵腾出手来,甚至不用他们,只要等南京那边的援军抵达,这些明军也只能撤走,到时苦的还不是本地父老?”
    告急的文书发了,苦口婆心的也劝过,闫绍庆感觉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处境,此刻已经是百分百的超水平发挥了。可是这些胥吏和衙役们却全然不理会他这个父母官的难处,一定要开城投降,甚至那个平日里恭顺无比的皂班班头更是把刀都拔了出来,口口声声的要把他的辫子先割了再说。
    “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这辫子,断不可割啊。”
    如今的上海县城,城外的明军没有发起进攻,倒是城内因为是降、是守闹得只差兵戎相见了。激进如堂上这些人,一定要开城投降,便是城里的百姓也多有心向明军的,这里面据说还有一些拥有影响力的士绅的首尾;而保守一些的,也并非是誓死不降,却是还想要再观察观察城外明军的实力,以策万全。
    “县尊,你说的那些,都是鞑子骗咱们的。浙江的那位吕先生的文章里都说得明白,鞑子就是要咱们给他们世世代代的当奴才,才会打出给先帝报仇的旗号,才会拜孔圣人,才会行科举考试。再说这夷夏之防和君臣之义孰轻孰重,您是读书人,可不能被骗啊。”
    洪承畴的封锁、迁界二令,使得浙江明军占领区与外界的信息传递出现了严重的滞后,但是随着台州和温州的光复,有了海路的途径,虽说这等状况还没有达到质的改变,但却还是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吕留良的文章名义上是分析、解读科举试卷,其实际上则是揭露满清的伪善面具,宣扬夷夏之防,再远的地方可能还没有传播到,但是在江南,本就距离浙江不远,早已为士庶所熟知,更是提高了东南士庶的反清情绪,今番闫绍庆说出这等话,正好用来驳斥谬论。
    鞭子眼看不保,闫绍庆只得乞求一般的看向边上的那几个人,他们是城里的保守派代表,眼下也只得寄希望于这些人能够劝说一二,先把鞭子保住再说。可是没等他出言相求,反倒是一个清军冲了进来。
    “朝廷的援兵到了?!”
    闫绍庆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登时便是脸色一白,岂料那清军冲进来,反倒是大声喊道:“别磨蹭了,外面的张侍郎说了,安远侯已经统大军北上收复宁绍,很快大军就会乘船往金山卫而来,再晚点儿咱们就算不得反正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皂班的班头揪起了闫绍庆的辫子,手起刀落,便只剩下了脑后稀稀拉拉的散发。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没了辫子可叫我怎么活啊!”
    顾不得这涕泪齐流的知县大老爷,几个衙役将其架了起来便往城门那边跑去,便是那些保守派也都紧跟在后,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
    “哎,真是胜之不武啊。”
    随着上海县城打开了城门,张名振和张煌言便率军进入了城内,与本地的士绅、官吏进行了一番交流后,二人对坐于县衙,张煌言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兵不厌诈,没什么胜之不武的。苍水啊,你这人就是太过方正了。”
    陈文如今还在全心全意的积累更为雄厚的力量,手头的兵力也只够驻守各地进而应对洪承畴的袭扰,哪还有什么大军北上收复宁绍,进而浮海进攻金山卫的事情。不过陈文如今早已成了清军畏惧三分的明军大帅,张名振此番本也不打算攻城,所以才让张煌言借陈文的名头试探一二,岂料守军竟然直接就开城投降了,实在大出其所料。
    “终究是借了陈文的声势,只可惜,若是他真的能够大军北上,这一次便是光复南京也未必不可了。”
    论军势,陈文在东南已经是首屈一指的了,而他们这些鲁监国系统明军不过是寄居于福建明军旗下,此番带来的两万大军,战辅兵皆多有郑成功的部下,粮秣更是依仗福建接济,自主权极小。若是陈文能够亲统大军北伐,以如今浙江明军的战斗力,或许先孙可望一步收复南京也很有可能,自然要比如今按照郑成功的命令在此接应要强。
    张煌言只是稍作感叹,谁知听了陈文的名字,张名振却是满脸的怒气,登时便迸发了出来。“论用兵,这东南众将只怕已经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了。只是此子绝非是什么善类,当初曹从龙就不是他的对手,王翊和王江也被他所蒙蔽,最好是少与他交集唯尚。”
    张煌言很清楚,他面前的这位定西侯乃是监国鲁王殿下的死忠,这两年受郑成功排挤良多,却始终将亲信军队的兵权把在手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鲁王再度扶起。只是这不舒心的日子过多了,怨恨也开始蔓延到旁人身上,尤其是当初鲁监国自去监国号便是因为曹从龙之乱被平定,陈文的质问送抵金门,更让他对陈文心存敌意。
    对于陈文与曹从龙之间的事情,张煌言起初并没有参与密谋,尤其是事若不成便夺其军亲领,更是他不可能赞同的。鲁藩众臣筹谋良多,最后曹从龙也掀起了叛乱,结果却被迅速镇压了下去,反倒是让明军错失了更快收复衢州的良机,以至于东南战局蹉跎至今。相交有年,张煌言相信曹从龙是一个忠臣,但是忠臣的所作所为却败坏了国事,就连他都对此感到了彷徨。
    “算了,咱们还是先做好咱们的事情再说其他的吧。”沉吟片刻,张煌言便对张名振问道:“以侯爷之见,这上海县城可有固守的可能?”
    “绝无可能,如今我部相去鞑子精锐良多,水战或有可为,正面交锋暂且还大有不足,当以避实就虚为上。眼下苏松的鞑子不过是深陷泥潭而不可自拔,咱们才会有机会,等南京那里的援军赶到,便是一时能够坚守下来,也迟早会被源源不断的援军耗死在这里。”
    听到这里,张名振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尽早放弃此城好了,别等鞑子赶到这里,困守此间,我等还好,只怕苦了本地百姓。”
    “正是如此,不过那个知县却还可以拿来故技重施一番。若是能把崇明城骗开了,也是好事一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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