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浩做梦也没有想到,跑路居然也能够碰上熟人。铁塔一样的汉子,不是尉迟恭还是谁?
    尉迟恭脖子上带着枷,双手手腕子上挂着镣铐。两只脚上也挂着镣铐,那镣铐轧的很紧。已经陷进肉里,手脖子还好。脚脖子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翻卷开来的皮肉呈现诡异的紫色。云浩估计,再过两天上面甚至能爬出蛆来。一代杀神,恐怕以后就要成为残疾人。
    人瘦了一大圈儿,但还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看见夹着羊肉的胡饼就走不动道,任凭皮鞭落在身上而不自觉。
    “贱种,还他妈不走。赶紧走,老子交割完了差事,还要去吃酒!”那差役挥起鞭子,又是一个。尉迟恭浑身一激灵,可还是不动窝。眼睛直勾勾看着胡饼,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眼神很像一头恶狼。能将这钢浇铁铸一般的汉子折磨成这样,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虐待尉迟恭的。
    “差官大哥,这人我认识。行个方便如何?”皮鞭再次挥舞起来的时候,一袋子铜钱出现了茶馆的眼睛里。
    一个长得俊俏无比的孩子出现在差官面前,身上穿着丝绸的衣服。脑袋上瀑布一样的头发,用一根象牙的簪子固定。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少年,再后面是七八个手持横刀的劲装汉子。
    这些差官常年混迹于市井,眼色最是凌厉无比。是骡子是马不用遛,搭眼一瞧就知道个大概。眼前这个,不是富豪家的公子。就是权贵家的少爷,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人家肯拿钱出来,这是在赏自己的脸。
    “哎呦……!小爷!看您说的,既然您认识就盘恒一下也无妨。只是您也可怜我们办差不易,时间久了上官那里是交代不过去的。您看……!”面对一个孩子,刚刚还凶神恶煞一样的差官,立刻变身吉娃娃。乖的不要不要的!对着云浩一躬到地,别提多礼貌。
    “瞒有眼色的,这钱拿着喝酒。我说一会儿话就走,耽误不了你交差。那边有个酒楼,且去坐。吃的喝的,算我的。”云浩用手一指十几步开外的一座酒楼。
    差官有心想不去,但看到侯君集带着那七八个手持横刀的汉子围拢过来。赶忙伸手将钱拿了,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同僚报个信儿。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若是杀官造反的贼人,怕是今天小命就要丢在这里。
    “谢小爷赏!”伸手接过了钱袋子,眼睛却是叽里咕噜的转。对着那卖胡饼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
    云浩也不管他,径直来到尉迟恭跟前。
    “为什么我每次遇见你,你都被人打?”云浩发现尉迟恭身上的伤非常多,简直就是伤疤摞着伤疤。有些地方已经结痂,有些地方化脓腐烂。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酸臭的气息,云浩捂着鼻子,说话声音很怪。
    “给我买个胡饼,饿了三天。没力气!”尉迟恭看了一眼云浩,眼睛里居然没有半分的惊喜。
    人是铁饭是钢,三天没吃饭还能有这份精神头,不愧是尉迟恭。只是不知道这货又犯了什么事儿,从这副行头上看似乎是杀人一类的重犯,如果是真杀了人,想捞出来还是有些难度。
    “胡饼有什么吃的,去酒楼里面要什么吃的没有。”云浩说完,当先走进了酒楼。很长气的扔给掌柜的一个银角子:“今天这店小爷包了,你去整治一桌饭菜。别心疼钱,照着这些钱上就成。”
    掌柜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这位爷怕是连十岁都木有。什么时候潞州城里有这么豪气的少爷了,就这银角子怕是有二三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过上三五个月的!
    大主顾来了,掌柜的脸上绽放出菊花一样的笑容。对着云浩一拱手道:“小爷,现在是早上。菜码还没有备齐,后院还有只羊给你烤了可好?”
    “嗯!那位差官大哥吃的喝的也算在我账上,找一间雅间。先来一碗汤饼,我这朋友很饿。”
    “喏!”掌柜的称了一声诺,立刻让小二引着云浩上楼去雅间。自己亲自去了后厨,今天大吉大利,上午就有肥猪拱门。一头羊,卖出一群羊的价钱。
    “差官大哥,行个方便吧!”云浩一指尉迟恭脖子上的大枷。
    “这个……上官……!”差官不敢做主,支支吾吾就是不上前。
    “怎么着哥们儿,是酒不好还是肉不好。”侯君集狞笑着走了过去,走到桌子前的时候刀子已经抽出一半儿。这些天在唐国公府里,哪里还有以前那份谨慎小心,剩下的全都是嚣张跋扈。一个小小衙门里的差役,在他眼里屁都不是。
    “饶命!饶命啊!”差官快哭了,真碰上江洋大盗了。这么几个人就敢来泸州城里劫囚犯,看来自己金条小命堪舆。
    侯君集也不管快哭出声的差官,自己在他腰带上扯下钥匙。挥手抛给一名劲装武士,那家伙上前便撕去了封条,大枷“咣”的一声掉在地上,砸碎了两块地砖。云浩不禁暗自咂舌,这大枷怕是不下一百斤。尉迟恭三天没吃饭,还能扛着满地走。这他娘的是人,还是变形金刚。
    一巨碗汤饼很快端上来,这玩意汤汤水水里面还有小肉丁。很适合尉迟恭这种三天没吃饭的家伙!
    “你怎么就让人给逮住了,又犯了什么事儿。人家要用一百斤的大枷,枷你!”云浩看着尉迟恭将一巨碗鼻涕一样的糖饼倒进肚子里。很好奇的问道。
    “队正欺负俺,俺就轻轻打了一拳。没想到那么不禁打,一拳就打死了。”尉迟恭添着碗边说道。
    云浩看了看光溜溜个饭碗,觉得这碗已经没有刷的必要。
    “队正欺负你?”打死云浩也不相信,哪个不开眼的会欺负这么一尊杀神。有这么一个配军在自己手下,绝对是队正的悲哀。平日里当祖宗一样供着还来不及,还敢欺负?
    “他找了一群人揍俺,还动了家伙。还不是欺负俺?”尉迟恭依依不舍的放下饭碗,看起来有点想把碗也吃了。
    “那他为什么要找一群人揍你呢?”云浩更好奇了,难道这队正疯了?
    “他老婆说喜欢俺,俺……!”说到这里,尉迟恭老脸一红。
    “靠!他老婆说喜欢你,你就把人睡了是不是?还找一群人揍你,剁了你都活该。”云浩鼻子差一点儿没气歪了,感情这家伙一直都在说别人的不是。自己睡人家老婆的事情,压根就没提。
    尉迟恭罕见的居然不吭声,蔫头耷拉脑的盘膝座在案几前。屁股好像犯了痔疮一样左右扭动!
    “说吧!打死几个!”云浩用屁股想都知道,人家都操家伙了。肯定是把那队正给惹毛了,就尉迟恭那脾气绝对不可能弄死一个。
    “就一个,真的!就打死一个,不过残了七八个!我对天发誓,真的!”尉迟恭立刻指天杵地的发誓。
    “我……!”云浩无语,脑子里迅速脑补了一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
    “怎么判的你?”
    “游街三日,秋后问斩。”尉迟恭嘟嘟囔囔的说道,似乎没将自己的性命太当回事儿。
    “今天是第几天?”
    “最后一天!”
    在烤成金黄色的肥羊上桌之前,云浩知道了尉迟恭离开晋阳的全部。
    这家伙离开晋阳之后,先是到了河北地界。然后又被调拨了两次,两个月前才来到潞州。正如云浩想的那样,手下分来这么个家伙。队正立刻着手笼络,先是在家里摆酒。然后又经常请尉迟恭吃饭,吃着吃着……
    “你命真大,幸亏今天老子来了潞州。不然你还不死定了!”虽说尉迟恭这事情办得王八蛋了点儿,可男人嘛谁还不犯这种错误。云浩暗自下定决心,今后就算打死也不会让尉迟恭来自己家里喝酒。
    “小孩儿,别说狂话。上一次你能从大狱里面救我出来,那是因为唐公跟高君雅和王威之间有嫌隙。你不过是利用了这嫌隙,于公于私你都有个交代。可这次不同,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杀人命。就算是唐公亲来救了我,那他要如何向朝廷交代?听说,当今圣人可跟咱们这位唐国公关系不睦啊!”尉迟恭大嘴不断的撕扯着羊腿,羊肉好像进了黑洞。一只羊好像都没有填饱他的肚子,按理说饿的久了的人不应该吃的这样多。
    可这一条似乎不适用于尉迟恭,这货生肖好像是属骆驼的。看样子,似乎还得再来一只羊。饿了三天的饭桶,没把碗碟吃下去,已经是在照顾云浩的视觉神经。
    “知道的还挺多,吃你的吧!既然是朋友,捞你出来是必需的。只是需要废一番事情罢了!”云浩无奈的挥了挥手,李渊跟新任老大杨广关系不好。就连这些小兵都知道,看起来形势的确不妙。自己逃出了晋阳,真不知道李渊要如何应对。
    大隋的江山如今固若金汤,无奈的李渊只能选择蛰伏。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滋味儿可不好受。希望李渊超强的忍耐力,能够帮助他度过这次难关。
    “囡囡和婆婆怎么样?”
    “你还知道,我以为你会连羊骨头都嚼下去才会问呢。”云浩拾起一块羊骨头,烦躁的砸向尉迟恭。
    侯君集将云浩拉到一边,贼兮兮的看了尉迟恭一眼。“你真的要救那个贼配军?”侯君集有些不解的看着云浩,自己都是一身虱子,还操心别人痒痒。现在是跑路时间,哪有精力去救人?
    “这个人是个英雄,总有一天你会看到他悍勇绝伦的一面。再说,这样的汉子也不能如此被折辱致死。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反正咱们也要在这里等二爷和柴大官人。你去打听一下,这里的府衙什么背景。还有那个队正家里还有什么人,如果能用钱打发掉最好。多花点儿钱也没什么。”
    侯君集疑惑的看了一眼尉迟恭,正好尉迟恭狼一样的看向自己。呃……不对,那眼神虽然如狼一般凶恶,却有一股王者风范。或者说,老虎一样的眼睛更加贴切。
    忍受不了尉迟恭那犀利的眼神儿,侯君集立刻低下头。似乎这家伙有些不简单,带着几个家伙出去的时候,叮嘱其中一人赶紧回去给长孙无忌报信。这种事情,他可做不了主。
    云浩重新回到案几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来。离家的时候就揣在怀里,这年月受伤好像是常事,没点酒精在身边怎么成。
    壶盖一打开,尉迟恭就开始吸溜鼻子。那种烈酒的滋味儿让他喉头耸动,如果这酒壶不是拿在云浩的手里。他会上手去抢!
    “别动!”云浩小心的给尉迟恭清理伤口,也不知道这家伙这些天受了多少打。后背几乎就没有一块好皮,新伤疤叠着旧伤疤。不少伤口向外淌着黄色的脓水,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构造。伤口都开始腐烂,居然还没有得坏血症。
    拿出小银刀,在火上略烤。刀子很锋利,很轻易的便切下了那些腐败的皮肉。尉迟恭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在啃着羊腿。
    仔细清理完伤口,酒精便洒了上去。粗大的羊腿骨被尉迟恭一口咬断,骨头茬子嚼在嘴里“嘎巴”“嘎巴”的响,听着就渗人。神情依旧是若无其事,嘴角有鲜血流下来。
    拔出一根扎进牙花子的羊骨头,尉迟恭不屑的道:“还真够劲儿,再来。”
    这就是一个滚刀肉,既然他有这个需要。云浩自然不会客气,酒精不停点儿的往伤口上抹。直到尉迟恭伤口上的皮肉发白,这才算是了事。饶是滚刀肉一样的尉迟恭,被酒精这样杀脑门也有汗珠淌下来。
    “初步看你是没事了,一会儿让人给你拿些内服的药。”云浩很希望老孙的药会有效果,他真不想看到尉迟恭就这样挂掉。
    尉迟恭正要说话,忽然间听见外面人仰马嘶。“不要让这些贼人跑了,围起来!”随着一声大喝,负责押送尉迟恭那差役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校尉大人,救命啊!楼上有贼人要打劫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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