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相的伪行宫中火势已经大起来,彻底地席卷了整个外院。红色的火苗翻卷,在剧烈的高温下,就连天空上的浓雾也被烤得散了。
    青石铺就的地面冒着热气,烫得脚板上的鞋子都软了。
    汗水如泉水般从身上冒出,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被大伙驱赶着朝后庭方向跑去,挤在一起。
    到底是钟相手下一等一的精锐,护教队在度过了开初的慌乱之后,总算恢复了一些秩序。几十个敌军加上先前逃到后面的伪楚王朝今夜值守的官员已经换上重铠,在后庭钟相寝宫处聚成一团,节节抵抗。
    他们都被邪教教义洗脑洗成了野兽,此刻都是悍不畏死地和岳云、牛皋等人交手。
    形势已是如此危急,众护教队士兵都知道今夜恐怕是凶多吉少。要想活下去,只能咬牙坚持,坚持到援军到来的时候。借着火光,他们已经看清楚今夜突袭皇宫的敌人也就二十人左右。而这山上可有上万教徒,只要援军一个,一个冲锋就能将这些不开眼的异教徒全歼了。
    想到这里,他们都红了眼睛聚在钟相的房门,红着眼睛死战。
    同样,岳云等人也知道不能在耽搁下去了。如果不能尽快拿下钟相,敌人会越打越多,自己战死不要紧,山下几千袍泽弟兄正不要命地发起总攻,每一刻都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一时间,在后院中血肉横飞,刀子砍中铠甲、重兵器砸断骨骼的声音不绝于耳朵。但说来也怪,竟没有响亮的惨叫声,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
    可惜,这二十人中岳云和牛皋乃是泗州军中最强的武者,武艺之高已经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的。岳云手中的骨朵一砸下去,无论击中的是敌人身上的铠甲还是头顶的铁盔,都会毫无例外地瘪下去一大块。中者无不瞬间软绵绵地躺下去,彻底失去抵抗力。
    而牛皋却是另外一种模样,他手中已经换上了称手的铁锏,如同粗大的鞭子抽出去,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瓦面锏上的棱楞一旦落到人身上就是狠狠一扯,将你的铠甲扯碎,带出里面喷涌而出的血肉。
    至于其他人,则是陈兰若骑兵军的老军官。这些人打过的仗不可胜数,自然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敌人。
    一口气杀了十余人,岳云、牛皋等人就好象是一口巨大的攻城锤一记接一记狠狠地朝前撞去,即便人数少于敌军,还是一点一点朝前碾压。
    渐渐地,钟相的护教队士兵坚持不住。
    突然,钟相寝宫的大门猛地拉开。
    大约十来个妖贼士兵手中端着强弩堵住大门,也不管前面是何情形就扣动悬刀。
    看到突然来了一对强弩士,冲在最前面的牛皋瞳孔一缩,大吼:“神臂弓,小心了!”
    “答答”机阔声连绵响起。
    犀利的神臂弩射中人体,带起一片血沫子,转眼,无分敌我,就有一片甲士倒在屋檐下的石阶处,垒成一跌。面对神臂弓这样的军国利器,士卒们身上的铁甲就如同纸糊一般。
    本来,如神臂弓这种兵器军队管制极严。在从前,大宋野战军团和敌人作战之后,如果战斗不顺,为了防止这种兵器落到敌人手里,都会将这种兵器弄坏。
    但自靖康以来,大宋泰半国土沦陷,大量宋军逃到长江以南,变成盗贼流寇,神臂弓也流落到民间。
    钟相自起事以来长期和宋朝官兵做战,也得了一些,装备进护教队中。
    牛皋也是运气好,他虽然冲在最前面,却奇迹般地没被射中要害。但头上的铁盔却被一根羽箭擦中,顿时被破开一条豁口。脑袋嗡一声就迷糊了,有温暖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灌进脖子里去。
    这个时候,一条高大的身影冲了上来,大吼:“所有人,压上去,压上去!”
    发出吼声的正是岳云,他自然知道神臂弓的装填速度极慢。每射出一箭之后,弩手需要将神臂弓杵在地上,然后脚踏顶端的圆环,用尽腰力才能再次上弦。
    应该借这个短暂的停顿和敌人搅在一起,否则,一旦等敌人再次射击,等待大家的就只一个死字。
    刚才一轮射击,已经有三个袍泽弟兄停止呼吸,岳云气得眼睛都红了。骨朵在打翻一个挡路地敌人之后,身如猛虎朝敌射手扑去,一边冲一边大骂:“牛皋,直娘贼你被社射蒙了吗?”
    看岳云来势凶猛,那十来个弩手同时后退一步。
    岳云已经扑进寝宫大殿。
    可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一口方盾如山朝他撞来,弥漫在空中的烟雾也瞬间倒卷,迷住了他的眼睛。
    岳云目不能视物,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骨朵抽去。
    “啪!”手腕震得仿佛要折断了,巨大的反震之力袭来。饶得岳云力如疯牛,也一口气连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门外的台阶,一脚踩虚,就朝后跌去。
    他心中暗叫一声晦气,感觉得出来,使盾这人的力气并不弱于自己。而且,敌人占有兵器之力,以有心算无心,自己手上只一把小小的骨朵,却是吃了个暗亏。
    眼见着就要滚落在地,已经抢来的牛皋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右手铁锏朝前抽去的同时,探出左手,将岳云扯住。
    “蓬”又是一声巨响,铁锏击在盾牌上,堪堪将来袭之敌打退。
    岳云一骨朵将一个偷袭的护教队士兵抽倒,脚下勾起一把大枪,愤怒地发出长啸。他自出动以来和人沙场较量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今夜之战已经彻底激起了他胸中的怒火。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以盾牌袭击自己那人,正是一个肉山似的胖子。
    此人左手一口虎头方牌,右手一柄宽刃利斧,一路朝牛皋杀去。眼睛里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古田侯,想不到竟然是你,好个反贼,想弑君吗?说,是不是杨幺想要篡位?朕就知道自从朕立我儿为储君之后,姓杨的就心怀不满。直娘贼,这个奸臣统帅我教所有兵马,功高盖主,早有不臣之心。看朕今日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拿下来,满门抄斩,千刀万刮!”
    刚站定的岳云抽了一口冷气:钟相,原来这个胖子就是钟妖寇,可算逮到这条大鱼了!
    经牛皋这一阻,先前已经被射得有些混乱的泗州军士兵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和敌人的护教队战成一团。
    牛皋哈哈大笑:“直娘贼,姓钟的蠢货,爷爷可不是那牢什子古田猴儿,爷爷乃是荆湖北路、襄阳北路招讨置制使王道思相公麾下大将牛皋。钟相,我那便宜大舅子杨幺已经受了王相公招安,如今已经开关迎我大军上山。尔等若是识相,立即放下兵器投降,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否则,我大军一到,鸡犬不留!”
    他心中好象,什么古田侯,谁他娘稀罕?钟相妖寇为了笼络手下士卒,喜欢大封大赏。据牛皋所知,小小一座连云寨统共才一万余人,却有三十多个国公,一百来侯。至于伯,则达到惊人的一千之巨。
    刚开始封公侯的时候,贼人还知道拿地名来封建。可伯实在太多,他们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去寻那么多名字,就随便乱取。什么忠诚伯、奋勇伯、敢死伯……还敢死伯,直娘贼,纯粹就是个草台班子过家家嘛!
    官爵封得多了,又没有实在的好处,大家也不在意。这玩意儿毫无意义,还不如一块油腻腻的腊肉来得实在。
    “啊!”众护教队士兵都低呼出声。
    “好个杨幺,果然对朕立太子一事心怀不满。老子今天要将你们这些叛逆都剁了喂狗,杀,杀一个反贼,赏钱十缗!”钟相眼睛地闪过一丝杀气,手中大斧一挥,瞬间将一个骑兵军军官连头带盔砍暴,白色的脑浆子撒得满天都是。
    看到钟相如此勇猛剽悍,牛皋也吃了一惊。他也就是见过钟相一面,当时这厮一脸酒色过度的疲态,说不了几句话就打哈欠,一副恹恹欲睡模样。再加上姓钟的浑身肥肉,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米虫,废物,造粪机器,却不想此刻竟是这般厉害。
    转念一想,这也可以理解。钟相和他牛皋一样也是地方上大豪,从小打熬气力,武艺自然是极好的。不然,靖康年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和杨幺一道聚了好几百人的队伍要北上开封勤王。没几分本事,也不可能让那么多江湖好汉归心效力。
    他是胖子,可俗话说得好,身大力不亏,这种圆滚滚的如同水桶一般的胖子可比浑身腱子肉的敌人难对付多了。
    看来,我牛皋还真是小看钟相了。
    钟相此人贪婪好色,平日里士卒立了功劳,大多封个爵位了事,却是一文钱实惠也不肯出。
    现在许下十缗钱的天文数字的重赏赐,一时间,护教队的士卒都红了眼睛,嗷嗷叫着又于牛皋岳云等人战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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