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和你罢兵不战,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是有个心思。毕竟,我教实力受损失严重,现在还不足以吞并整个江汉。但是,鄂州我却要了。得了鄂州,无论是扩充军队,征收钱粮还是派遣官吏,至少都需要半年光景。到时候,想必军使已经解决了领地中的内乱。到时候,咱们再在长江里打上一场好了。”
    杨幺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显然是一副已经吃死了王慎的样子。
    “哈哈,哈哈,幺哥好算计!”王慎放声大笑起来:“单凭一句话就想让某将鄂州拱手相送,你觉得可能吗?幺哥啊幺哥,你现教新败,人心动荡,兵不过数千,又有什么资格和我提条件?”
    杨幺轻轻笑起来:“难道不可以吗,军使现在北有张用、曹成十万大军来袭,南有李成心怀叵测,还腾得出手来守鄂州?就算你不肯,我也会提兵北上生发。”
    二人都面带笑容互相对视,犀利而坚定的目光在空中仿佛要碰撞出火花来。
    他们年龄相仿,又各自管辖着一片巨大的区域,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组织,有这一群为自己效死的敢战之军。在没有岳飞的这片时空里,乃是这一年龄段中真正的人中之龙。
    无论是手段和意志都是无比的坚强。
    良久,王慎的目光柔和下去,叹息一声,道:“幺哥,你我这是第二次见面。听人说你也是一个能领军打仗之人,可惜以前受到诸多掣肘,一直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在沙场纵横。真想和你在沙场上摆开战阵,堂堂正正厮杀一回。”
    看得出来,这个杨幺真是又臭又硬啊!要想让他接受和谈,不领军北上插足江汉,还得使用其他办法。
    杨幺也收回凌厉的不光:“凡战,以正合,以奇胜。阵战,泗州军天下第一,有人说甚至比当年老种,小种的西军还强上三分。我明教粮秣不济、装备有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怕某也不会和你以硬碰硬。”
    “也是,你明教士卒擅长水战和山地做战,自然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换我王慎是你也不会的。”王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道:“对了,幺哥,我听人说过。当年的你也是一个热血男儿,靖康时,东京被女真围,你与钟相还组织乡勇带军北上勤王,可惜被地方官半路给截了下来。试想,如果当年你和钟相真到了东京,将来怕是会投到汝霖公宗爷爷麾下效力,未必不能成为我大宋之干城。”
    杨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多少,杨某是不会为赵家人和他手下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卖命的,你也不用多说。”
    “我知道,幺哥你误会了。”王慎点头,道:“我的意思是,就算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是我大汉民族和南方各民族的天下,不姓赵,也不姓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姓氏,我们叫炎黄儿女。如果,我说是如果有一天,女真人杀到湖南来,我想你幺哥也不会因为要造赵官家的反而同女真人勾结在一起吧?”
    杨幺:“说得好,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女真残暴。他们若来湖南,我明教弟兄自然会与他们拼命,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不愧是靖康年敢于领军去开封的热血男儿,王某佩服。”王慎说:“没错,幺哥要领军去打江汉,去打鄂州,这是咱们汉人内部之间的事情,是内战。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去湖北是帮了女真人的忙呢?”
    杨幺皱起了眉头:“怎么说?”
    王慎森然道:“如果我没猜错,只怕张用、曹成他们已经降了伪齐。而且,据可靠线报,洛阳的兀术已经派了大军去襄阳,准备配合张、曹二人作战。如果幺哥你现在出兵去攻打我王慎,那就是为虎作伥,是要去做汉奸啊!”
    杨幺吃了一惊,急问:“可真?”
    “自然是真,去襄阳的是女真大元帅府右监军完颜希尹和耶律马五,总共有三千骑兵和三千契丹精锐步卒。且不说曹成手头的几万贼军,光应付这六千金兵,某就没有丝毫的信心。”王慎坦然地看着杨幺:“再加上混水摸鱼的李成,这一战对于王某来说可谓是凶险异常。不过,某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为赵家人,不为大宋,为的就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为的是我们子子孙孙不会成为异族人的奴隶。王慎应付这些大敌已倍感吃力,幺哥,恕我直言,你教的那些人马面对这么多强敌,顷刻之间只怕就要被人家吃掉了。你我何不就此罢手不斗,你也别去鄂州了,让王某人放放心心的在前面和外敌厮杀。让江汉成为你和女真人之间的缓冲?幺哥,某言尽与此,何去何从,还请你马上拿个主张。”
    杨幺却没有任何停顿,回答道:“好,杨幺答应你。”
    王慎一愣:“幺哥真的答应我?”
    杨幺点头:“你我之间,还有我明教和朝廷之间正如王军使所说,那是内战,是同一民族之间的兄弟之争。将来无论谁胜谁败,这天下还是我大汉的。可若是国土沦陷于女真人之手,我大汉民族将亡国灭种,这个道理杨幺却是懂的。”
    他吞了一口唾沫,厉声道:“不过,我却不会答应你永远不过洞庭湖。等到你那边和女真的战役有了分晓,分出胜负,我明教就会北上。你我之间仇深似海,没有和谈的可能。”
    王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就依幺哥的,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你我之间暂时不斗,等到女真被我击退,咱们战场上再见,到时候谁也别客气。”
    杨幺;“好说。”
    两人同时一拱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须臾,笑声毕,杨幺问:“王军使,连云寨一战,有不少我教中弟兄落到你手中,却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
    王慎:“幺哥想必是在问杨钦和黄佐。”
    杨幺点点头,这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和他情同手足。
    王慎:“放心好了,杨钦已经投到牛皋将军那里,做了他的副将;至于黄佐,则在某麾下赞画军务事,即将与我一道回安陆和金军作战。”
    “那我就放心了。”杨幺叹息一声,道:“他们能够为国家和民族效力,却是一件好事,说起来,某还真有点羡慕他们了。”
    王慎严肃地说:“那是,封狼居胥乃是我辈男儿的荣耀,光知道打内战算不得英雄豪杰。今日和幺哥一场深谈,某不胜之喜,就此告别。日后山高水长,沙场再见。”
    “等等,军使想就这样走了吗?”杨幺却淡淡地说。
    王慎提高了警惕,手放在刀柄上:“怎么,幺哥还想留我不成?”
    杨幺摇头:“你我若是如街头小儿殴斗一场,成何体统?军使光凭一句话就让杨太罢兵不战,未必太轻巧,总归要留下些好处才行,否则,某无法向教中弟兄交代。”
    王慎:“你说。”
    杨幺:“你北去之后,大本营那么多粮草带着路上也走不快,不如都留给我杨幺以示诚意。”
    “幺哥这是要敲诈我吗?”王慎心中恼怒,面色难看起来:“这是资敌,某断断不肯。”
    确实,正如杨幺所说。他这次带军从安陆来鼎州,军中一应所需都靠大船从老家运来。补给线漫长得可怕。也因为大军出征消耗极大,安陆今年的秋粮几乎都用在这场湖南之战上面。最近,境内有事,这个补给线也断了。剩余的粮草自然也无法再运回去。
    而且,他又急着回家,自然不能容忍部队慢吞吞在在路上耽搁。他已经下了命令,命士卒轻装,只带十天干粮。至于带不走的粮食,都要移交给鼎州知府。
    是的,魔教的大本营被王慎拿下之后,教中所有的财帛和粮草都落到王慎手上,日子也过得困苦。整个湖南已经一片糜烂,要想弄到粮食却难。
    杨幺点头:“也可以说是敲诈,你要和我谈和,总得要拿出诚意来。不过,我也不会叫你吃亏。你不是要急着回安陆吗,你手头虽有船只,可要想回江汉却不是那么容易。据我所知道,从鼎州到安陆只有水、陆两条路可走。陆路是从鼎州到澧州,再到江陵、复州;至于水路,那就简单多了,直接穿过洞庭湖到岳州,然后过大江。陆路实在太慢,我的建议军使直接穿过洞庭湖。如果你能够将用不上的粮草留下,某会叫手下开放整个大湖水域,甚至还能给你一些船只。若不答应,你要么在陆路上慢慢走,要么就和我在水上大战一场。”
    “如果我没打听错,军使的手下没有水军吧,在水上作战,我神教还没有怕过任何人。”
    水上作战,王慎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开玩笑,在真实的历史上,军神岳飞的水军和杨幺在洞庭湖大战,还结结实实地吃了几场败仗,直到绍兴五年才彻底剿灭了摩尼之乱。王慎不认为没有水军的自己,就能战胜杨幺。
    而且,李成那鸟人在离开鼎州的时候,还带走了本地所有的船只,没有船,又如何跟杨幺打?
    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幺哥,你觉得我能拒绝你的美意吗?”
    杨幺点头:“如此,就多谢军使了。”
    说罢,他用手指着天空,道:“杨太今日对着天上的大明尊发誓,礼送王军使过湖,一年之内我神教不会出兵江汉。如违此誓,天降大雷,将我轰得神形俱灭!”
    这已经是最最可怕的毒誓了。
    等到杨幺乘船带着手下离开,岳云和牛皋骑马奔来:“军使,如何?”
    王慎:“说好了,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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