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原本喧闹的东京汴梁城,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中;原本繁花似锦的集市,变的冷清寂寥。
    汴梁城西区,作为汴梁城人口较少的地区,此时更是冷清至极。
    虽然快要过年,一间挨着一间的店铺,不是大门紧闭,就是门可罗雀,除了那些常见的衙门捕快外,偶尔几个军中派出的稽查军士,也是揣着手,缩着脖子,无精打采地巡着逻。
    对于他们来说,今年的风雪实在太大,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也因为怕冷,大清早不敢出门。作为稽查人员,他们更是讨厌这样的天气,倒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出门难受,而是因为没了那些作奸犯科的不法之徒,他们就等于没了灰色收入。
    大宋朝表面富庶,实际上,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作为军士一个月的俸禄,实际上也就那么多。上有老下有小,吃吃喝喝,逢年过节再买个胭脂,扯个布头,还有平时孝敬上级的份子钱,那些俸禄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倘若没有那些灰色收入,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如今的大宋朝就是这样奇怪,上面贪,下面也贪。吃皇粮的贪做贼的钱,做贼的贪老百姓的钱,老百姓日子没法过,就只能卖儿卖女,上吊自尽。
    一阵冷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漫天漫地挥挥洒洒。
    四个身穿皂色军袍的稽查军士聚集在酒铺前,聒噪着让老板热几碗热酒。
    那老板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原本指望在这大清晨别人不做生意,自己多做几笔,没想到客人没来,先来了几个白吃白喝的。
    他认识这几个人,却是军中派遣出来协助当地衙门稽查私盐,私茶,私酒,以及抓捕盗贼的军士。
    说的好听是“协助”,其实就是在地方油水最足处分一杯羹。因此这些稽查人员和当地捕快衙役很不对路,也经常闹矛盾。
    要怪就怪这大宋朝军差不分家,有了油水谁都想插一脚,不过论起动武,最终还是这些军士占上风。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更加不好惹,只要是做正经生意的,见了就远远躲开。
    此刻,酒铺老板见躲避不了,就只得赔了笑脸,好生伺候着,还亲自温烫了热酒。
    待到那热酒咕咕作响,店老板就端将上来,这笑脸儿对那几个军士说,“天冷,几位爷多喝点。”
    那个领头的军士是个黑脸汉子,膀大腰圆,体格魁梧,腰间挎着一把腰刀,此刻正有几个兄弟说得火热,见那店老板碍眼,就挥挥手,示意他忙别的去。
    “这该死的天气实在太冷!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就真的没了营生。”黑脸汉子说。
    “是啊,鲁哥!我家那婆娘还指望我过年前给她买一身新衣服呢。”一个瘦子军士说道。
    “我比你还惨,我家又多了一个带把儿的,现在一家五口,全指望我一个人过活。”一个苦瓜脸军士说道。
    “我倒是清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是孝敬上头的份子钱越来越多,弄的俺好多天都没吃到肉了。”一个莽汉军士说道。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叫苦。
    那黑脸汉子听完兄弟们诉苦,不禁叹息一声道,“谁不知道你们难处,做哥哥的清楚的很。我也不容易啊,我也有老娘要养活可是今年这鬼天气实在太邪乎,城外已经冻死了很多人,还有很多逃难来的,搞的连城门都不敢开。就更别提我们这城里面,你看看哪家哪户敢开门做生意,不是风大雪大,就是怕那些难民逃将进来哄抢。”
    说完这些,黑脸汉子就大喝了一口热酒,然后继续说道:“再说我们辖区的那些混子破落户,被咱们兄弟几个敲了几回,倒也都学乖了,大清早宁肯钻在被窝睡大觉,也不出来作奸犯科……你且说,我们去哪里捞油水?”
    另外三人听完黑脸汉子的话点头不已,“是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连天子脚下都这么冷清,还不如回军队吃皇粮呢!”
    就在这时,那瘦子军士忽然眼睛一亮,用胳膊碰了碰黑脸汉子,急道:“鲁哥!鲁哥!有肥羊!”
    黑脸汉子和其他人望去,只见前面道路上,有一人正在独自前行。
    那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长得极为俊秀,身上穿的衣服虽不华贵,气质却极为特别。
    当然,这可不是这些军士所关注的,对他们来说,让他们眼睛一亮的则是少年手中提着的那些东西酒肉和布匹。
    倘若只是一般的酒肉和布匹也就罢了,可那酒肉分明是沿街富贵居的特产,还有那布匹,分明是汴梁老字号的上等好布。
    黑脸汉子他们几个巡视这里好久,哪家门店出什么东西,一看便知。
    见如此奇怪少年,那黑脸汉子皱了皱眉头说道:“咱虽然缺钱,却不至于做那种勾当,敲诈勒索那些混子可以,却不能欺辱一个孩子。”
    那瘦脸军士眼珠子一转,则道:“鲁哥说的是,我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不会欺负一个孩子可这少年实在太怪了,你看他身上穿的并不好,手中却拿着那么多东西,分明有什么古怪,我们怎么着也应该上去盘查一下。”
    另外两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看着太奇怪了,还是查清楚好些!”心里却在惦记着那少年手中东西,思忖着,待会儿怎样敲诈过来,连那些穷凶极恶的地痞无赖他们都压得住,何况一个少年。
    那黑脸汉子见兄弟们这么说,又寻思自己现今状况,尤其家中那生病老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一碗热酒,整个吞下,其他人知道,该动手了。
    ……
    虽然来到大宋快一个月了,凌霄对这边的物价还不太清楚,所以当他在店铺掏出一两银子买了一瓮酒,二十斤生熟牛肉,还有一匹布头时,才明白,原来宋朝的银子这么值钱。
    对于很多穷人来说,他们的家财使用铜钱来计算的,家里压箱底有几串铜钱,而不是有几两银子;也明白了为何当初自己给阿丑五百两银子,他会当场拒绝,宁肯要三百两,还忐忑不安。
    呼地一下,一阵风吹来。
    凌霄禁不住打个寒颤。
    他还是不太适应大宋这酷寒的天气,虽然这些日子坚持锻炼身体,身子骨也硬朗许多,每天又用雪水擦身,但大风吹来,卷起风雪,还是让他寒战骤起,继而睁不开眼睛。
    不过当这次他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多了四个人,看他打扮穿着,不像是大宋的官差,反倒像是大宋的军人。
    果然,当头那人也说了:“吾乃此地提辖,姓鲁名达!专门稽查私酒!”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少年提着的那瓮酒水,随即扯开衣襟,亮出腰间“提辖”腰牌,当然,还有挎着的那把绝对不是装饰的腰刀。
    凌霄楞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位自称鲁达鲁提辖的黑脸汉子,印象有些颠覆。于是他忍不住多打量了鲁达几眼。
    凌霄的这种反应,尤其他那打量人的眼神,这让鲁达很不适应。
    要知道,一般人遇到他们这些当兵的,基本上全都吓得一哆嗦,要么就是一脸呆滞,哪有像凌霄这种……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让鲁达很不舒服,仿佛无形中失去了某种主动权。
    为了找回那种心理优势,鲁达就故意咳嗽一声,说道:“你知道我们是谁了吗?”问完就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白痴。
    果然,凌霄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们总该不会是强盗吧?”
    “可恶的少年,你竟然敢把我们比作强盗!”鲁达身边的瘦子怒了。
    凌霄依旧那副表情,“既然不是强盗,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俺们都是抓盗贼缉拿走私的军爷,拦住你是因为有事情想要盘问。”苦瓜脸军士接口道。
    凌霄反问:“我可曾作奸犯科?”
    苦瓜脸:“不曾。”
    “可曾害人性命?夺人财物?”
    “也不曾。”
    “那为何要拦我?”
    “这个……”苦瓜脸语塞。
    见同伴为难,那个鲁莽军士就大声嚷嚷道:“呔!你这少年!俺们拦你何须理由?!”
    凌霄笑了,“倘若我记得不错,大宋刑法中可没有像你这般无缘无故拦人盘查之事就算你们是当兵的,也要守法不是?!”
    凌霄的强横使得几个军士心中一凛,心道,这小子不好对付呀。早没了之前那种轻蔑之心。
    鲁达更是脸红,四个大老爷们轮番上阵,竟然被一个少年郎给呛的哑口无言,何况他们还是军队出来的。
    不过很快,鲁达就明白,他们犯了一个很滑稽的错误既然要盘查,根本无需讲道理,直接动手就行,难不成这少年还敢动手反抗。
    “小子,别看你牙尖嘴利,今天大爷就是要搜你!”说罢,鲁达就给瘦子使个眼色,让他动手搜身。
    那苦瓜脸则忙着去抢凌霄左手的酒肉,莽汉军士去夺凌霄右手布头。
    四人分工明确,业务熟练,看起来是这敲诈勒索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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