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前去通传的差役方才还高兴地准备领赏呢,此时听到金长岭的话,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可以想象,如果沈耘按照金长岭的话去做,那么将来他在安化县将无立足之地。眼看着到手的好处没了,还要搭上自己的下半生,登时哭嚎着一骨碌跪倒在堂上,冲沈耘不停磕头:“县尊,你老人家就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妻儿老母,我要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沈耘还没说话呢,金长岭便走到这差役面前,狠狠踢了一脚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也不晓得好歹。你当这钱是这么好赚的。来啊,将他给我绑了。”
    有意立威,这会儿冷强热棒地讽刺着沈耘,金长岭却看也不看一眼堂上坐着谁,只是等着那些差役上来拿人。
    先前经历了两次嫉妒和讥讽的差役们,此时听金长岭的吩咐那叫一个痛快。有几人匆匆取了绳索来,就要套在这差役的身上。
    然而就在此时,沈耘忽然开口:“你们是不是忘了,本县还在这里。金县丞,似乎本县现在也没有将县中公务移交给你,你还暂时没有资格替代本县发号施令。你们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卑,还不给我滚下去准备车马。既然邝家不给本县这个面子,本县却是要当面问问他邝家兄弟,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县。”
    在金长岭和许嵩普眼中,沈耘这明显就是在书生意气了。
    许久不曾与沈耘说话的许嵩普忽然插了一句嘴:“县尊呐,依我看啊,你既然两度召唤人家不来,那人家肯定是眼中没有你这个知县的。何必亲自跑过去自受欺辱呢。要我说啊,你还是呆在县衙里,也省的百姓指指点点。”
    “许嵩普,本县敬你是老资格,平素不与你追究。你当真以为,你有资格同本县这么说话?县里出了邝家这等乱民,你许嵩普罪责难逃。等本县回来,少不了要向陕西路宣慰使好生参你一本。哼。”这是沈耘第一次当面指责许嵩普,直教这老儿一阵羞恼。
    然而他能够比得过沈耘的,也唯有为官的年限,可是在沈耘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待将许嵩普堵回去,那些差役已经套好了马车。沈耘回了一趟后衙,然后冷冷看了金长岭和许嵩普两眼,径自登上马车,在差役们战战兢兢的眼神中,通往业乐镇。
    一趟单程,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邝家庄门前。
    此时邝家庄依旧一片安静。两度被差役搅了兴致的邝家兄弟三人,此时正各自躺在房中,怀里搂着女子静卧。
    就在沈耘来到邝家庄的时候,邝家庄的门子第一时间让人前去通禀邝氏三兄弟。一个个被再度搅了兴致,当三兄弟见面的时候,老三邝彪飞怒骂:“这个姓沈的当真欺人太甚,吃酒乱兴,睡觉也乱兴,今日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当真以为我邝家好欺了。”
    便是老谋深算的邝龙腾亦是一阵恼怒。接二连三地来自家庄前挑衅,任他城府再深也有些忍不住了。
    “老三,你去点起壮丁。咱们兄弟三人,来好好会会咱们这位知县。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邝彪飞应声出门,邝龙腾这才带着邝虎跃一道前往庄门。
    只听得哄然一声,邝家庄的大门打开。
    当邝氏兄弟看到一个差不多二十出头的少年一身绿罗公服站在众人前面,便知道这就是沈耘。
    反正双方也撕破了脸,此时老大邝龙腾带着几分不屑,看向沈耘十几人:“我道是谁,原来是沈知县啊。我邝家庄以良善为本,素来未曾作奸犯科,凭什么要传唤我兄弟三人前往县衙。难道沈知县不知,我邝家多年的声名,就要被你这一道道令箭给毁了?”
    沈耘闻言笑了笑:“阁下便是邝家三英的老大邝龙腾吧。本县且先问你,你邝家,是不是我安化县的百姓?”
    “是又怎样?”
    “既然是本县的百姓,那就理该由本县统辖。本县只是传你,而未曾锁你,便已经是给你邝家面子了。因何数番推辞,还要遣人追打本县派来的差役。难道,你等觉得本县手中的官印,是作伪么?”
    沈耘的话并没有震慑住邝龙腾,只见他狂笑几声,冷冷地看着沈耘:“老子唤李知州是叔父,与耿签判是兄弟,也常与州中诸曹吃酒。你沈耘,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仗着多读了几天书做个知县,便以为这安化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了?”
    “就你这等黄毛小儿,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还想让老子兄弟三人去县衙被你问话。你的驴眼,不要熬瞎了。”
    这邝龙腾的话,当真是诛心。沈耘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怒火,看着邝氏三兄弟,以及他们身后的数十庄丁,冷冷说道:“咱们走。”
    说完之后,便乘上马车,在邝家一群人嘲弄和讥讽中,走出了数十丈远。回头看看邝家兄弟已经带着庄丁回到了邝家庄,沈耘登时叫道:“停车。”
    今日跟随沈耘前来的差役,当真是越来越小看这个知县了。等马车停下来,距离沈耘说话便又往前走了数丈。没有人上来搀扶,沈耘只是一个人跳下车来,在一干差役奇怪的眼神中,从手中拎着的包袱里头取出三根烟花,照直放在地上。
    对于这个知县,差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只当是这家伙失心疯了,静静看着沈耘的种种怪诞举止。
    然后,便看到沈耘逐个点燃了烟花,迅速捂着耳朵跑到了远处。
    那拉马车的差役慌忙将马车往远处赶,生怕这畜生听到巨响慌了乱跑。一匹马少说也是十数两银子,他还不敢有所怠慢。
    引信燃烧有些慢,待第一颗烟花炸裂的时候,马车早已经驶出很远。这个距离,随然马会受到惊吓,但是一个人足够收束马匹了。坐在车上的差役,恨恨地回头看了沈耘几眼,看到沈耘还站在原处的时候,忍不住啐了一口。
    只是,让这些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三颗烟花燃尽,轰隆的巨响声消泯在附近的山里,忽然从远处冒出来上百身穿布甲的兵卒。这些人手持兵刃,竟然将邝家庄的几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这个时候,沈耘居然施施然往回走,看样子,赫然是要与那些兵卒汇聚在一起。
    差役们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沈耘到底是何时,与在更远处的柔远寨驻扎的八百厢兵取得了联系?
    这是个思量起来极为恐惧的事情,沈耘自从来到安化之后,行事一直都在自己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啊。等等,差役们忽然想起来,某一天沈耘孤身在县里游玩了一天。非常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孤身一人前往柔远寨与厢军校尉会面的。
    十几人慌忙跟上去,便看到沈耘热情与这些士卒打着招呼。听这个意思,显然彼此之间是认识的。
    “诸位,派出些人手四处巡视,谨防有人跳墙逃走。本县且先去趟西山,等我与蒋校尉回来,掌握了确凿证据,便即刻攻门。在此之前,切勿放任何人离开,若有差错,便小心你等的赏赐。”沈耘哪里还有先前那般的懦弱,此时声音一场严厉,使得这些士卒纷纷躬身领命。
    嘱咐完了这些,沈耘这才走到马车前头:“送我去邝家的西山别院。速度要快。”
    赶车的差役只有一味地应承,看沈耘上了马车,狠狠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子。吃痛之下,马车飞快地朝西南驶去,不过一刻时间,便将沈耘准确地送到了西山别院。而这个时候,西山别院前同样围着厢兵,为首一位身穿锁子甲的小校,看到马车前来,慌忙迎上来。
    静候沈耘下了马车,这才躬身一拜:“某蒋骥,拜见沈都管。”
    作为安化知县,沈耘还有都管整个安化县驻军的权利。蒋骥对沈耘的称呼,正是军中一贯对于知县兼知兵事的习惯性尊称。当日沈耘主动找上门,让蒋骥一阵惊慌。但随即沈耘许诺的好处,让这个九品小校瞬间动心。
    邝家的财产他也是听闻过的,对于这些无法依靠国库调拨军饷的家伙,能有一笔额外的财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沈耘许诺了查抄后邝家两成的财富,这足够他们八百人好吃好喝一整年了。何况还有沈耘在任期间不拖欠厢兵军饷这样的承诺,对于蒋骥和他的弟兄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西山距离邝家庄仅有三里,沈耘的烟花一响,声音传到这里,埋伏了整整三天的蒋骥便立刻让士卒们将西山别院团团围住,瞬间破门而入,在一番搜查之下,擒获邝家老太爷和所有参与售卖盐铁的邝家庄奴。
    听得沈耘询问情况如何,蒋骥急忙回答:“回都管的话,这别院中总共隐匿钢刀五百把,锁子甲二十副,食盐五十石,还有银钱千贯。”
    “找到书信之类的东西了么?”对于这些缴获,沈耘并不怎么在意,他关心的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蒋骥连连点头,自怀中掏出厚厚一沓书信,其中几封还被烧掉了一部分:“小的带人冲进那个老东西的房间的时候,他正在焚烧,赶紧拦下,也只得了这么多。还请都管恕罪。”
    沈耘接过来,打开其中几份看了看,面色顿时展露笑颜:“不妨的,有这些已经足够了。好了,那些银钱,你便命人押回你等驻所。怎么分,那是你们的事情,本县也不干预。兵甲么,封存起来,本县到时要作为证据上交。嗯,蒋校尉,衣裳旧了也该换换,你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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