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草原残雪随处可见,化雪处露出来的是干枯的草,白的黄的交织在一起,极目远望,苍凉辽阔。马蹄向远处飘去,三人一组的斥候翻上一个土坡,回头挥舞两面小旗子。
    牛大贵这一伙人马,出战前被补齐满员了,甚至还多出一个三无人员李诚。本来崔校尉就给了六个百战老卒,李诚亲自登门“讲道理”,付出一幅字一首诗的承诺和代价后,多带回一个人不说,还有一堆红、绿、黄色的小旗子。
    这两种颜色都很醒目,制作难度不大,难的是搞到染色的布。崔成算是神通广大,明白李诚的意思后,弄来了布匹,出征之前让李诚带走了这些旗子。
    “走!前方安全。”牛大贵催动战马,李诚无一例外,被按在了最后。这个位置的好处很明显,打起来他不用顶在前面,跑的时候可以先跑。
    对这个安排,李诚很不满,但是牛大贵为首的一干关中子弟兵,却非常的满意。这帮家伙,自打出征以来,就再也没有吃过火头军做的饭。
    深入草原以来,鄯州斥候营果然被撒了出去,寻找敌军主力决战。吐谷浑地广人稀,经常走一天都看不到人。这一伙斥候,距离身后主力不下二十里,领军的是刑部尚书李道宗。
    李诚没有战场方面的经验,但架不住他怕死,还有跨越千年的历史眼光。在李诚的干预下,一伙斥候被分成四个小组。行军查探的时候,三人一组,前出两组,左右查探,间隔距离在三到五里之间,任何时候,居中的一组都能通过旗语联系上其他三个组。第四组,也就是李诚这个小组,负责后勤和殿后。
    一行十人,出来十天了,只遭遇过零星的牧民,全都抓了起来,丢给主力。
    看看日头,李诚勒住缰绳,再低头看看手里的指北针:“时候不早了,准备宿营吧。”钱谷子脖子上吊着一把木哨子,含在嘴里吹响。前方有哨音回应,钱谷子用旗语告诉前面,准备宿营。这伙人的实际指挥官,其实是暂编的三无人员李诚。
    三个小组快速收拢,回合之后奔着李诚所在的坡地上过来,时间已经过了一刻左右。
    李诚拿出一把小铲子,在背风的坡上挖了个行军灶。燃料是从牧民手里抢来的一袋干粪,做一锅肉干汤面疙瘩,比起吃干粮强太多了。至于暴露目标的事情,都没去考虑。草原上烧伙做饭的牧民多了,就算现在是战争状态,吐谷浑也做不到收拢全部牧民往西北撤退。
    围着陶盆,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的面疙瘩,吃了浑身暖洋洋的,自觉的去帮忙弄帐篷,准备过夜。李诚吃完就闲着了,对着一张简陋的地图,手里拿着指北针在比划,碳条在地图上画出行军路线后,悠悠的叹息一声。没有汽车没有铁路的时代,行军打仗的艰苦,足以令李诚这个现代人发狂。好在来的早,有几个月的时间准备,不然真的很难熬下来。
    “不出意外,大军应该在这。”牛大贵过来看一眼,李诚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洮河一段浅水区的南岸。这个季节的洮河还没有完全解封,河面上还有一层薄冰。李道宗麾下两万唐军要渡河,可不是一件小事。
    李道宗的中军帐内,崔成来到时没有等待,立刻被请进去。大帐中对着舆图的帅气大叔李道宗,表情肃然。崔成上前见礼:“李总管,崔成奉命前来。”
    “斥候可有消息回来?”李道宗的压力很大,吐谷浑闻知唐军来征伐,伏允一退千里。根本就不跟你正面作战,这是游牧民族的作战方式,上一次段志玄追到青海湖,也没能追上吐谷浑的主力,后勤补给艰难,被迫返回。这一次,伏允故技重施,李道宗力主追击,得到了李靖的支持,率偏师两万,急追九日。
    “回总管,斥候营今日有消息回来,称发现大规模迁徙的踪迹。不出意外,距离不远了。”
    李道宗脸色稍稍缓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你部呈上来的法子不错,以旗号哨音为联络,以旗号为令,古而有之,如此细化,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么?”
    古代打仗各部之间的联络是个大问题,旗号标明所部,甚至下达一些简单的命令,指挥战场进退,这一点都不新鲜。但是像李诚玩的这么细致,还是第一人。在战场上,命令的下达,事关胜败。崔成先在斥候营推广,发现有效,上呈给李道宗。为啥不直接上呈李靖呢?呵呵,那也要够的着啊,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在李道宗跟前说上话就不错了。
    “非也,此乃斥候营李诚所为。李诚之才,崔某不及万一。”崔成不肯夺人之功,报上了李诚的名字。“李诚?功达何出此言?”李道宗好奇了,他对崔成还是比较看好的。一个崔氏弟子,就算偏室庶出,不受重视。如果他愿意,在当地谋一个职位,拿一份俸禄,过安稳的小日子一点都不难。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慢慢的爬到州府一级。崔成却来到了鄯州,拿性命搏杀,换一份前程。可以说,前一种选择,在世族之中比比皆是。
    崔成能混到斥候营校尉,这已经很不简单了,这一仗下来,再往上走几乎是定局。这样一个前程可见不差的崔氏弟子,却推崇一个无名之辈,李道宗在脑子里转了好多圈子,也想不起那一家的孩子叫李诚的,还跑军前效力来了。
    崔成把李诚的事情仔细的说了一番,尤其是他的站前准备,指出多带水袋的事情。
    李道宗摸着下巴沉吟良久,点点头道:“这个李诚,战事有暇,带他来见一见。明日一早,大军渡河,功达率三千人马先行。”不能光听崔成说就下结论,尽管他的话可信程度很高。崔成拱手领命,主动告退。李道宗抬手就算回礼了,目送他走出大帐。
    斥候行军,尽量减少携带物资的数量,以保证行军的灵活性。所以,牛大贵等人带的帐篷,都是小帐篷。一般情况下,就是一个人睡,挤一挤两个人。李诚用地窝子,解决了晚上睡觉的问题。小铲子挖的飞起,里头垫一层干草,帐篷的作用是挡风。
    为避免被敌人夜袭的时候一锅端,还特意挖了两个,相距百米。
    天色微明,李诚被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惊醒了,看看身边的人睡的正香,有点诧异。怎么就我一个人听见了,不会是错觉吧?想想还是不放心,李诚爬了起来。
    值夜的牛大贵看见他,立刻过来笑道:“早间对付几口干粮就得了。”这是以为他起来做饭呢,李诚示意不要说话,趴在地上用耳朵听。牛大贵见状,面色严峻,也趴在地上听了起来。可是牛大贵一点感觉都没有,李诚却听到了千军万马。
    “西北方向,不下万骑。”李诚紧张的说了一句,如果别人说这个话,牛大贵这个老行伍能一巴掌扇过去,动摇军心,直接砍死。但这话是李诚说的,牛大贵立刻拿出哨子,使劲的吹响。执勤小组被惊动,立刻汇聚过来,两个地窝子里的人纷纷钻出来。
    顾不上梳洗了,简单的擦了擦脸,整理马匹和物资。李诚对牛大贵道:“带上两个人,迎上去确定一下。其他人准备好了,可以先往洮河边撤。”
    牛大贵犹豫道:“大郎,谎报军情是要杀头的。”李诚想了想:“让钱谷子带上物资先撤,其他人保持距离,发现情况立刻回合后撤。没有猜错的话,大军一早渡河,敌军逼近之时,正好半渡而击。”
    牛大贵打了个冷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出了差错,要死很多人的。吐谷浑都是骑兵,机动性很强。这是里吐谷浑的主场,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也好,让钱谷子先走,如果我们没追上他,就说回去要补给。”牛大贵还是不敢乱来,李诚觉得来得及,点了点头。一番准备,一人双马,李诚坚持之下,牛家兄弟和李诚三人一组,奔着西北方向先行一步。大概五分钟后,李诚抬手示意,众人勒马。李诚翻身下马,伏地侧耳,这一次很清晰了,不像之前那么微弱。
    牛大贵也跟着伏地侧耳,脸上的表情从轻松变成了凝重,站起道:“十里地,万骑以上。”
    “发信号,回吧!”李诚上马,调转马头。
    洮河北岸,崔成率先过河,身后三千骑兵过一半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阵烟尘,越来越近了,一面红旗在使劲的左右摇摆。崔成回头看看渡河三分之二的麾下,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发现贼骑,随崔某夺跳荡之功。”
    何谓跳荡之功?可以这么理解,就是在两军相遇的时候,军阵为整齐之前,需要一波人马去冲击敌军,扰乱敌军阵型的同时,为主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布阵。
    (备注: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且约授兵两万人,即分为七军。如或少,临时更定。大率十分之中,以三分为奇兵。中军四千人,内取战兵二千八百人,五十人为一队。计五十六队。战兵内,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马军千人,跳荡五百人,奇兵五百人……想了解着可百度,解释很多,作者的理解未必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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