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身影晃动,畏畏缩缩,陆成婉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闪了闪,不再去看陆成萱,而是自己用了膳之后又去了一趟女史所求了些清凉消肿的药膏回来。
    平时在陆家的时候沉默寡言,来了宫中之后虽然仍旧唯唯诺诺,但要比从前性格开朗多了,也不太害怕和旁人交谈,只要不遇到陆成欢便可。
    本是由陆成萱,林弯弯,叶紫馨和郭霓裳四个人清扫前殿台阶,可这俩人一罚一疯,落在陆成萱身上的任务也就重了很多。
    来的时候郭霓裳不见踪影,陆成萱便自己清扫了起来。
    看着郭霓裳的样子不该是那种欺负她人的人,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想陆成萱还未开始行动,合欢殿的前殿有道人影便晃晃悠悠的到了自己的面前。
    梳着圆髻的小宫女将一纸图塞到了陆成萱的手中,半句话未说,便风一般的匆匆离开了。
    陆成萱微愣,将手中的纸团打开。
    一行簪花小楷赫然入目,明日酉时,合欢殿偏殿拐角相见。
    不多一会儿,郭霓裳慌慌张张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陆成萱的面前,“对,对不起……陆姐姐,路上出了点事情耽搁了时间了,这才来晚了!”
    有了林弯弯和叶紫馨做例子,不管因为什么还是因为谁,都让郭霓裳不敢心怀别的心思,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陆成萱瞥了一眼郭霓裳裙摆上的水迹,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纸团塞好,神色无恙的继续清扫,可心中却是在猜测这纸条究竟是谁递给自己的。
    她在宫中并无相识的旧人,同届秀女中也不熟悉,没人会拐着弯儿的见自己还要故意支开郭霓裳,递了个纸团到自己的手中。
    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将她约到了偏殿陷害她,另一种可能是……这纸团是陆成音派人送过来的。
    她和其他人都没有相识,平日里又是敛去了锋芒的,并不出众,没有新的仇人,唯一宿敌就是陆成欢。
    但陆成欢要是有这些背后里偷偷动手的心智,她怕是早就死在陆家了,除此之外,陆成萱想不到谁会想要害她。
    那就是……陆贵妃想要见她?
    早先她进宫的源头便是要来辅佐陆成音的,如今进宫之后陆成音想要见面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可……
    依照陆成音的权势,私下派个小宫女来捎个口信就可以了,合欢殿中来往宫女不断,停下来说句话不会有人注意到,何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见面的地方还约在了偏殿……
    那么往来人群稀少的地方。
    酉时……
    酉时刚好了是用了晚膳之后,她来前殿清扫的时辰,就算离开房间也不会有人注意,找她的那个人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倒又偏向于陆成音。
    手中纸团趁着郭霓裳不注意被陆成萱销毁,清扫完毕之后两人也没有客套便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成婉心情很好的将取回的清凉消肿的伤药膏送到了陆成萱面前,“五妹妹,宫中的东西就是好的,就连伤药的效果也是极佳,原先腿上还有许多姑姑藤条打的痕迹,抹上之后不消半刻就褪下去了,你也用一些吧,否则留下疤痕他日侍奉在皇上的身边会有诸多的不方便的。”
    陆成婉目光欢喜,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些许的期盼,这宫中红砖黄瓦明晃晃的让人移不开双眼,更……趋之若鹜。
    “多谢。”陆成萱点了点头,将伤药膏接了过来却没有去用,而是替自己沏了壶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她有些嘴刁,在陆家的时候,因为不喜陆家的厨房烧火婆子的手艺,亲自下厨,后来调教好了清莲,她的吃食便一应由清莲负责。
    可是如今进了宫,宫中的御厨纵然是厨艺出众的,却也是精心侍奉皇上和嫔妃的,不是她们这些还没有分封的秀女,吃食上面,总是那么的不尽人意,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正常的,但对于陆成萱来说……吃的时候就有些……困难了。
    陆成萱一直都是在逼着自己多吃,否则长期下去是没有体力,空着肚子是没有办法做事的,还没有报仇,就已经饿死在宫中了,可这坏毛病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入宫小半月的时间,哪怕陆成萱努力尝试,可仍旧有着诸多的不习惯便,听闻饿的时候可以将茶叶含在口中,茶香味能让饥饿感稍稍缓转。
    不想陆成婉却是极其委屈的看着陆成萱,“五妹妹……你是不是很嫌弃我?”
    “也是,成婉身份卑贱,本是不配和五妹妹做朋友的,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陆家等着病死,不该来宫中自取其辱的。”
    说话间,陆成婉眼角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烛火摇曳,陆成婉倒是脸上素日带着几分病态而更让人怜惜,可这看在陆成萱的眼中,却……
    陆成萱将茶叶放下,目光幽幽的盯着陆成婉,仿佛要从她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中看出些端倪,许是被陆成萱这样直视的眼神盯的有些心虚,陆成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眼神躲闪。
    “五妹妹,你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还是觉得,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尽管直接说,我一定会改的。”
    陆成萱挑眉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着陆成婉,“之前那有些意外你和张姨娘性格温诺是如何说服老夫人送你入宫的,现在,我有些懂了。”
    赵祗云的手段凌厉,有着乔慧帮忙如虎添翼,在她的手下讨生活来之不易,连陆周氏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是性格懦弱的张氏?
    陆成婉虽然因病极少参与内宅斗争,可日子生活的却不差,过了年纪婚事却没有被赵祗云拿捏替自己谋福利,也是本事了。
    要知道,连之前病病歪歪的她都能被算计去嫁人冲喜,赵祗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陆成婉这只肥羊?
    还有陆周氏怎么会轻易送她入宫?
    原先陆成萱没有接触过张氏和陆成婉,不了解什么情况,是心中存了个疑惑的,但现在……
    这几日宫中生活的接触,她大概是懂了原因,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段位比陆成欢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陆成婉一顿,讪讪的看着陆成萱,眼神避讳,“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没关系,你只需要记得我初入宫中对你说的话就可以了,那些话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有效,不管别人做什么,我的初衷都不会改变,某些人也不用在我的身上花费心思,不然怕是要白费心机。”
    陆成萱讥讽的笑了笑,不再理会陆成婉,休息片刻开始了刺绣。
    不论陆成婉是装可怜博取同情也好,还是亲近示好也罢,陆成萱都不为所动,这样的性格,还真的是让人无法下手。
    次数多了,陆成婉也觉得索然无味了,绞着手帕,收起自己眼中的泪水,回到了自己的杌子上坐着。
    夜幕渐渐垂了下来,相比较陆成萱房中的安宁,其他的地方可是格外的热闹,这小半月的时间,从各地选来的秀女已经逐渐适应了宫中的规矩和一起生活的秀女们的性格。
    压迫也跋扈也从此而来。
    一些性格张扬的御女或者家世身份高的御女便开始欺负了同届不出彩的御女,争夺地盘,抢夺分配用度屡见不鲜。
    虽说是春日,可也少不了偶见蚊虫,再加上白天耗费心神体力的训练,晚上用水沐浴便成了这些人所看重的目标。
    有能力的,就私下使些银子疏通女史和宫女,自然会有人将现成的东西送到她们的面前,银钱短缺的,还想要格外多的供给的,就只能从别人的手中来抢夺了。
    好在没人来同陆成萱过不去,这便是免去了诸多的麻烦。
    可陆成婉却是忍不住出去凑了个热闹,许久都不曾回来。
    陆成萱刺绣的专心,剪断了最后一条绣线,芍药花样的香囊便已经绣好了,清扫合欢殿前殿的时候,陆成萱顺道捡回来了许多的桃花瓣晒干,配上几味道药草,带在身上沁人心脾还能防暑驱蚊。
    陆成萱忙碌了一晚上,躺在了床上就寝的时候,陆成婉才捏手捏脚的进来关上了门。
    一夜天亮。
    醒来之后的日常却是照旧,各种礼仪逐渐传授,每日所需要的东西也日渐增加,衣食住行面面俱到,仔细到了用膳时候嘴长得大小幅度都要检查。
    陆成婉不但性格开放了许多,还结交了几位同等身份的朋友,在御女之中也算是小有名声了。
    清扫合欢殿的时限是最后一天,也是之前不知何人送来的纸团中约定的时间,陆成萱尚且还在犹豫究竟赴约还是不赴约之间,不想陆成欢居然又来找她的麻烦。
    显然,陆成欢这种性格虽然不讨喜,可却因为身份背景诱人,身边不曾缺过朋友,再加上她被陶尚服选去了一堆贵女当中,便更如虎添翼了。
    “喂,陆成萱,你这台阶扫的不错啊。”
    陆成萱站在前殿台阶上,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看着陆成萱,“你果然脸皮够厚,不管是谁什么情况下都能顽强的活下去。”
    这句话是嘲讽也是钦佩,被罚扫前殿这么长时间,陆成萱不但没有半分觉得羞愧,反而每日都认认真真的清扫,这份心胸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做到的。
    原本陆成欢许久没有见到陆成萱,差点就将她这个人忘在脑后了,看不见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讨厌她,可不想今日随同封家的姐妹闲逛的时候正好看见陆成萱的身影。
    看来是天意让她来好好的羞辱一下陆成萱了!
    陆成欢红唇微扬,时间是最好的疗伤伤药,当初被章知秋吓倒的状态早就大好,又恢复了从前的刁蛮模样,“你看你,好歹我们也是一个府上出来的,虽然你不是我们陆家的人,但总归是我们陆家养着你的,你见了我的面不说声感谢也就罢了,怎么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呢!”
    “就是啊,陆四妹,这就是你说的你们陆家跟着姨娘过继来的继女吗?”
    “看着也不怎么样吗?居然拽到了这种程度!”
    封家姐妹作势要来抢陆成萱手中的扫把,陆成萱却先一步将扫把立在地上,目光冰冷的看着陆成欢,“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成欢脸上的笑容僵硬。
    陆成萱又继续说道,“非要没事给自己找些不痛快?”
    陆成欢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
    “好好的顾好你自己不好吗?”陆成萱淡漠开口,连声质问已经让陆成欢变了脸色。
    看着陆成萱这般神色平静,陆成欢的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陆成萱是个硬茬子,她用了数次亲身证明过的了,想要对付陆成萱,除非是真的抓到了她什么把柄,否则光是逞口舌功夫是断然讨不到什么好处的,陆成欢有些后悔,怎么就当时想不开的想要来找陆成萱的晦气呢?
    可是来都来了,封家姐妹又在旁边看着,若是就这么讪讪的走了,那以后她还如何立足?
    岂不是颜面尽失了?
    陆成欢强壮做镇定,“我好不好伤疤忘没忘了疼
    给盛三姑奶奶绣的是蒲公草的手帕,向往自由不羁的生活。
    陆成萱浅浅的笑着,“在成萱的眼中,花朵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是世人眼中所谓的那些区别罢了,之所以替三姑奶奶您绣的蒲公草,是因为,成萱觉得,您可能更向往自由不羁的生活,随风飘扬,无拘无束,是您最快乐的事情。”
    盛浅俞精致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眼角有些湿润,点了点头。
    “兰儿,我们活了这么多年,如今都不如一个小丫鬟般通透。”
    盛浅俞低着头,指腹不断的在蒲公草的花纹上抚摸,声音似乎是在呢喃,“如果可以,真想随着这蒲公草飘回我的家乡。”
    “可惜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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