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
    钜鹿,郡守府。
    “‘白波太平道’?”张宝拿着一张拜帖奇怪地念道:“我怎地从未听闻这么一派?”
    “当年太平道因昏君之命四散分离后,各自隐藏的道徒你岂能尽知?”张梁应道:“他们打算趁洛阳混乱混入其中,斩杀十常侍报仇,告知我等只是知会一声,若我们愿意同去便加入,如果想要阻止他们,除非道祖重新出现才行。”
    “为何要阻止?”张宝奇怪地应道:“少部分精锐刺杀十常侍,一不小心很容易被他们招揽的无双勇士击败,而且有可能引起‘剑圣’拦截,此时皇帝无法理事,外地部曲为‘勤王’而来,他却没有理由出手。”
    “当日被自己下令剿灭的组织现在要‘勤王’,我十分想知道那昏君如今脸上是什么表情。”张梁嗤笑道。
    此时张宝和张梁已经不是他们年少和年轻时的“小胖子”和“小瘦子”组合了,硬要说的话,是“胖县令”和“瘦师爷”。
    由于冀州刺史韩馥直接将钜鹿的官员全体抽走,太平道总坛的高层不得不暂时出任该郡的长官,穿着不太合身的官袍的张宝和张梁的职位分别是“郡丞”和“郡尉”。
    至于“太守”……
    “怎么?二叔你是打算也掺和一下?”少女的声音从厅中主位上响起,微微一顿后,续道:“并且再次被多方追捕,最终不得不让父亲和师兄出手相救?”
    正厅主位的书案后,是正在处理一小摞“陈情”的马元义,由于钜鹿本身与其他州郡没有联系,所以相关的公文并不多。
    书案旁边,则是一张刻意加高过的淡黄座椅,上面坐着一名身穿粉红与鹅黄相间的华丽裙装,歪戴太守官帽的年轻女子,她双腿交叠,右手手背托腮,左手仿佛无聊般悬在空中,正用指尖弹动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东西。
    听得前半句还打算应声的张梁,在她后半句出口后,决定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道祖张角的女儿张婕,在“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时方才成年,此时刚刚双十,但只花了不到三年便将钜鹿经营的铁桶一般,除去不知为何无法现身的张角暗中支持外,她自身的手腕也不能忽视。
    “我不阻止你们报仇,但也别来鼓动钜鹿想要安稳度日者一起去。”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而且有那次对十常侍行刺的惨重后果作为前车之鉴,也没有太多的人愿意继续铤而走险。
    那个命悬一线,被道祖施法救回钜鹿的唐周就是例子,他在钜鹿生活还算正常,但一旦离开钜鹿郡的范围,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眩晕感,可能走着走着就会自行摔倒在地。
    “不过,既然他们登门拜访,即使没有求助之意,我们也不能毫无表示,”张婕左手指尖抖动,将一份相关情报拨到马元义面前“待处理”的位置上:“,大师兄,发布一份公文,愿意助拳者可自行跟随‘白波太平道’前往洛阳,事情结束之后还允许他们回来,但绝不会主动去救援。”
    “好的,敏菁。”马元义毫无异议地接过了那份公文。
    接着,张婕思考了一番之后,自言自语般说道:“不过,既然是从未听闻的‘白波太平道’,或许父亲和小师弟也会瞧个新鲜,那么,我也去一趟好了。”
    话音落下,张婕抬手一招,便将原本放在桌案旁的那杆杏黄旗招到了她的手上,然后跳下座椅,带着点雀跃向门外走去,
    “总觉得这个世侄有点惨……”“嗯……”看着全无所动继续处理公文的马元义,张宝和张梁心有戚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
    钜鹿,白波太平道临时祭坛。
    “他们真的是太平道,而非旁人伪装的吗?”
    赵云正在“山河社稷图”的一处房顶上观察着这支临时借道的队伍。
    近来,他一直为建立游侠行会而在中原各地穿梭往来,除了襄阳的据点之外,又拿下了五六个不同的据点,常山的“武人之馆”是最容易的,但钜鹿这边的“圣人之馆”就比较麻烦了,因为那里是张角得授天书之处,被太平道道徒们当成了圣地不肯放弃,虽然不是没有办法,但……
    赵云摇摇头,继续观察此营地。
    就像所有太平道的分支一样,白波太平道也会在驻地建立祭坛,摆上大鼎,灌入符水。
    那些“符水”除了用来饮用治伤,还可以用来施放“人遁书”中的绝大部分以及“地遁书”中的小部分法术,如“呼风唤雨”、“云蒸霞蔚”等。
    也正是由于这种从一开始就展示出来的手段,令当初志得意满下令剿灭太平道分坛的皇帝也没敢直接令人攻打钜鹿总坛,万一大军杀到,结果那批渠帅借助总坛的大鼎,个个都能发挥张角一半的实力……不,哪怕是一成的实力,这趟就算栽了。
    皇帝原本的计划可能是,令张角师父因为这个命令而暴怒地袭击洛阳,并被剑圣斩杀,以绝后患,但他怎么可能知道,张角师父已经暴怒过一次,半路还和童渊师父一起被关起来了。
    未出鞘的剑才是最可怕的,张角一日不曾重新现身,他就得一直保持警惕,结果就这么着被身边的人给坑了。
    “是幽州太平道没错,”张角通过赵云开的“小窗”也在观察外界,点头道:“郭太、杨奉两个渠帅为师还是认得的,但他们当初似乎并无这股杀伐之气?不过,其他型貌奇特者,为师却不太认得了。”
    “嗯……”赵云对于师父的判断自然没有什么疑问,但问题不在那几位领头者身上。
    这支队伍除了一些明显的道徒之外,大部分军士都奇怪地表现出如同久经训练般极强的军士素养,而且盔甲款式也颇为相似,皆是白盔白甲绑黄带。
    又及,那边有个身着黑底银边轻甲,身披黑氅,背后交叉背负黑白双剑的年轻将领,他未带帽子和束发,将长发披散过肩,看上去有些阴柔,如果是第一次看到他的人或许转眼就忘,但对赵云来说……
    你根本就是刘备吧!
    仔细想想,幽州此时完全可以说是他刘玄德的地盘啊,幽州太平道要重组、召集人手,过境,如果说他完全不知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结论就是,他从中参了一脚,那些白甲士兵也多半是“白马义从”或者“白耳兵”假扮的没错。
    一念至此,赵云放弃了远远观察的打算,因为这些士兵既然能来,那么“对外”的表现是不会出错的,和张角招呼了一声之后,赵云跳下屋檐,向这些“白波兵”居住的营帐走去——当然,在“山河社稷图”这边,那个位置还是一片荒地。
    ————
    “这打扮好难看。”
    “他们是真的会法术,我亲眼看见了!”
    “勤王啊,无论成败,这事我可以吹一辈子。”
    “你有看到刘郡守那副打扮了吗?好可爱……”
    “我就算从城墙上跳下去,也不会跟那个张郃学跳舞!”
    “好羡慕张将军,可以被夏侯小姐烧。”
    果然,由于并非战时,在营地中修整的白甲士兵们还是会相互交谈的,赵云只需从那些交谈者旁边路过,已将白波军的来历和此行的个中原委听得七七八八。
    同时,也发现了明确证明这支军队属于刘备的证据——穿上白甲后越发黑白分明的张飞和抱着兔子在手上玩火的夏侯姬。
    “看来,这位刘御弟是得知了皇帝的困境,打算假托太平道余党复仇来混淆洛阳方面的视线,自己趁机突入洛阳拯救皇帝,”赵云思索着:“但,他仅仅是一郡长官,要怎么避免‘擅自调兵’和‘擅离职守’的处罚”呢?”
    正思索间,忽见前方有一物悬在半人高之处,大放光明,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布料?
    赵云划开隙间看了看,外界并无什么东西在发光,对应的位置似乎是供将领居住的,更高档一些的帐篷。
    “嗯……”赵云想了想,还是果断地迈步向它接近。
    他凭借这个“隙间”能力,虽然可以轻易进入密室或者宝库什么的,但从未那么做过。
    偷东西自然是不行的,但如果那“布料”只是一块被随意丢着的擦桌布或者帐篷的碎片,它的价值只在“山河社稷图”中才能体现,那么将其拿走也就谈不上偷了。
    “这是……诏书?”
    走进帐篷之后,赵云通过隙间看清了在“外界”的那物,是一张用朱砂写着诸多小字的腰带,还有一方大印盖在上面。
    “卿乃国胄,朕之御弟,当念……”由于那条衣带是折叠的,赵云只能看到这么两行字,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划开隙间走了出来试图将它展开。
    “别动,”在赵云碰到那“衣带”之前,某种锋利之物贴上了他的颈侧,而后,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大人刻意留下此物诱捕队伍中的叛徒,果然有先见之明。”
    “……”
    赵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如何在不闹出大动静以及不伤到此人的情况下将其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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