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上要开始见红了。”
    卫王披头散发盘坐在短榻上,呆呆地看着天边朦朦胧胧的新月。
    穆婵媛跪坐在他左手边,脸上虽然不安,却比他要坚定得多:“殿下,没事的。明日清明祭祖,宫里不是已经来人传话,让您带着王妃和小县主一起去吗?一切如常,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面上带着一丝矜持得意,下意识地悄悄伸手掩住了小腹:“这个孩子,是咱们的福星。一定会保佑咱们度过这次难关。”
    卫王连眼神都懒得给穆婵媛,仍旧保持着看向天边的姿势。
    这一次他需要放弃的,太多了。
    所幸,他还能留住那些不为人知的助力。
    “跟你爹爹说,让他想办法联系舜英,告诉他:我再三阻止他做的事情,现在,时机成熟了。”卫王就像是在喃喃自语。
    穆婵媛先答应了一声,接着却紧紧地追问,不再有半分的小心羞怯:“殿下要让邵小公爷去做什么?”
    卫王困难地转回头来,定定地看着穆婵媛,忽然垂下眼帘,低声道:
    “我自幼不得父皇母后喜爱,唯有舜英当我是兄弟手足。
    “你父亲很久以前被沈信言举荐,陛下让他入京为太子少詹事。可他却直接找上了我。我能明白他的心思。
    “我身边除了舜英没有任何助力。你父亲希望成为我最为倚重的人。这样一旦我他日有出头的机会,他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还自愿去太子府为我卧底……”
    说到这里,卫王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得穆婵媛脸色陡然一变。
    “算了。婵媛,我累了。那件事,其实是舜英的执念。如果不让他有机会做出来看到结果,他这一生都不会甘心的。”
    卫王摆了摆手,“今夜月色很好,我要多坐一会儿。你去歇着吧。孕中要心宽情怡,多思多虑对孩子不好。本王还没有长子,父皇还没有长孙,你责任重大。明白吗?”
    穆婵媛弯唇一笑,一手扶腰一手抚着小腹,缓缓立起:“是,妾身遵命。”
    她离去的身影,既婀娜,又矜贵,带着无法掩饰的骄傲。
    可是卫王看着她的目光,冰冷漠然,憎恶厌嫌,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
    ……
    流言越传越甚。
    甚至建明帝带着一众宗亲从太庙祭祀祖先回程时,梅妃所出的两个双胞胎皇子,都仰了无辜的小脸儿去问身边的乳母嬷嬷:“甚么是王上加个白?是个字吗?是不是皇帝的皇字?”
    吓得乳母脸白如纸,一伸手狠狠地捂住了小皇子的口:“殿下!这个话可说不得!”
    走在前头的太子隐隐听见了这个话,脸色阴沉了下来。
    卫王偷眼看看太子,满面不安,低下头不吭声。
    后头的这一场小小骚乱自然瞒不过绿春。
    想了想,绿春不动声色地去旁边吩咐小内侍,觑着上次喝酒聊天的东宫典内,悄悄地碰了一下胳膊,使个眼色。
    那典内忙也悄无声息地出了队伍,声音压得低低的,跟绿春行礼:“绿公公有何吩咐?”
    “上回那话……跟殿下说了么?”绿春嘴唇微动,眼睛不住地扫着附近。
    “说了说了。殿下这几天都在安抚太子妃……估摸着,过两天就有动静了。”典内满脑门的汗,陪笑不已。
    绿春再无二话,嗯了一声,提脚走到了前头,却正好听见邵皇后在找梅妃的茬子:“梅妃,你这装扮可越发娇艳了。就不说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该庄重些了。就说今日乃是祭祖,你好歹存着些敬畏之心吧?你在梅家时,就是这样描眉打眼贴着粉红花子去祠堂给祖宗磕头的?”
    绿春挑了挑眉。
    这个梅妃也是不长眼。一旦听说建明帝连着三晚留宿清凉殿,她就立即急了,光夜明珠就给自己送了两匣子。
    可陛下现在就爱去安静的地方。
    连鱼昭容那样善解人意的美人儿,陛下都不愿意去享受了,何况是她?
    倒好!竟然挑着今儿这个难得见到陛下的时机,浓妆艳抹地就来了……
    这简直是作大死的节奏啊!
    何况还把小皇子教养得这样没规矩……
    没等梅妃红着眼圈儿委委屈屈地认错,建明帝已经冷着脸吩咐:“这种事也训斥两句就完了,那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忍的?梅妃罚俸一年,交出六宫协理印信,降一级为昭仪,闭门自省。”
    袖子狠狠一摔,扬长去了。
    当着一众妃嫔宗亲,梅妃的脸简直丢到了天边以外,满面通红之余,索性眼一闭,晕了过去。
    邵皇后冷哼一声,命人:“梅昭仪身子不适,还不赶紧抬回去?这阵子安生在永昌殿养身子吧。”顿一顿,皮笑肉不笑地再加了一句,“也好生反思反思,这孩子到底该怎么教养!”
    和老喻王一起笼着袖子站在一旁的召南大长公主眉心狠狠地蹙了起来,目光扫过太子和卫王,也哼了一声:“不知安福在荆州,记不记得要祭祀我秦家的祖宗。”
    邵皇后双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小肚鸡肠,一个满腹阴诡,还偏偏彼此照死里算计对方;一个女儿,愚蠢跋扈到亲爹都不愿意看见她。
    也亏得这三个孩子的娘,有脸皮骂别人不会教养孩子!
    邵皇后被这一句话窘得瞬间红了脸。
    在教养孩子这件事上,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还真没有什么可说嘴的……
    老喻王眨眨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招手叫了女儿女婿过来,面色如常地一边问着宝贝外孙女的孕情,一边跟皇后拱了拱手,带着一家子赶紧告辞,逃离这是非之地。
    旁人哪里会留下来看邵皇后的热闹?
    甘棠立即说要去望慰太后,带着驸马和三个儿子儿媳,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召南大长公主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带着周謇上了马车,直奔城外去祭奠周家的宗庙。
    临波公主则悄声跟鱼昭容打过招呼,与曲追到邵皇后跟前尽了礼数,端端正正地告辞。
    见没了外人,邵皇后挥手赶开妃嫔们,把太子叫到跟前,狠狠地低声喝道:“你不明白吗?你父皇为什么不处置二郎?就是因为你不肯生孩子!你是不是真要看着他因为子孙满堂,抢了你的太子之位!?”
    太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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