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犹豫了三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沈氏苏姓案的判罚发还给了大理寺。
    吉隽只粗粗看了一遍,立即命人去沈府告诉了沈濯。
    “沈利原就有人命案在身,又是诬告,所以判了秋后问斩。沈洁虽是从犯,却栽赃朝廷重臣,从重判罚,要流放至西北为营妓。沈恭自身不正、招致祸患,本应继续在云南服刑,但念及年岁高大,判了回家禁足,不得出府门半步。”
    净瓶一一禀告:“至于沈信诲,因为意图亲手弑父,陛下大怒,说他是恶逆,属十恶不赦,着赐剐刑……”
    看看沈濯丝毫不为所动,便继续说下去:“其余沈信诲买通的那个大理寺狱卒和长安县牢子,必定以往还有劣迹,让刑部查干净了再说。
    “不过在陛下这道旨意送到刑部之前,说是太子终于知道了这个案子,十分惊怒。先把秦倚桐叫去了东宫,一顿臭骂……”
    沈濯听到这里,终于露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出来:“他可终于逮着机会发火儿了。我还以为他得一直憋下去呢。”
    净瓶想了想,点头:“太子是储君,这样大的案子,一直瞒着他,发火儿还真是挺应该的。”
    沈濯看了她一眼,嗤嗤地笑:“净瓶,你这满脑子里都是打打杀杀也就算了。怎么偏偏又最爱看我欺负人,却又看不懂这中间的门道呢?”
    净瓶语塞,耸了耸肩,涎着脸笑道:“那您给我讲讲呗。”
    “我让人散那个流言出去,老早以前就是为了要拉东宫下水。
    “二皇子手里捏着东宫的大把柄,却一直都不放出来,而是先对付秦煐。缘故倒也好猜。不过是能够借到皇后娘娘的力,事后可以把黑锅推给东宫。然后他再落井下石致命一击,两个兄弟就都能被他废了。
    “然而这样一来,翼、卫两王相争,却让东宫站在旁边看热闹。这种事,我们做着就不划算了。
    “要乱,就大家一起乱。总不能等到我们辛辛苦苦扳倒了卫王,却让东宫坐大,翻过手来收拾了我们吧?
    “吉少卿不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死活拉住了我,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卫王逃过这一次,坐失良机么?
    “事已至此,卫王的手段只能转入暗处。但以他多年隐忍的性子,他是不大可能放弃的。既然不放弃,而针对翼王这一系的手段又已经被万般警惕,他现在唯一能做的,自然就是算计东宫。
    “算计之前,他会把自己弄得一身惨烈,然后闭门不出。所以一旦他算计成了,全京城的心里,都会以为那是翼王出的手。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我就偏不让他如愿!在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之前,我就把流言散播出去!等到太子出事,要不然两王都三不沾,大家抄着手看热闹。要不然,就两家的嫌疑一般大。甚至,卫王府的嫌疑还会大过我们!”
    沈濯自信满满,得意洋洋。
    净瓶却从头到尾只听到了一个词:“我们?小姐,您跟翼王的婚约不是……”
    “臭丫头!重点是这个吗?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给我出去!”沈濯恼羞成怒,装模作样正在绣花的剪子绷子一起朝着净瓶扔了过去。
    净瓶什么身手?哪能怕这个?
    一手一个接住了,顺手塞给旁边笑着看热闹的茉莉,又冲着沈濯挤了挤眼,才转身撒腿跑了。
    气得沈濯在后头捶桌子,恨恨地咬牙:“一个个的,都惯坏了!脚下擦点火,都打算上天呢!”
    茉莉莞尔笑着,上前轻声问道:“小姐,老爷这府中禁足,说的是哪个府?咱们家,还是修行坊?旨意里可没说……”
    “哼!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这就是憋着要送祖父回来恶心咱们家呢!我肯定不让他进咱们家门!”沈濯这次却是真怒,脸上的神情也阴了下来。
    茉莉有些担心:“可是老夫人那里……奴婢只怕若是老爷张口说要回咱们家,您未必拦得住。这世上还有一个孝字呢!大爷和三爷也还有官声。虽说卫王殿下偃旗息鼓了,可还有皇后娘娘和东宫呢!外头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看咱们家的笑话……”
    说到这个,沈濯就烦:“真挡不住了,就直接关在棠华院,哪儿都不让他去!”
    茉莉看了看她的脸色,嗯了一声,低声又问:“既然陛下有了判决,大理寺想必一两天就会宣布。三爷的婚事……”
    “哦,这倒是个重要的事儿。你立即去告诉黄平一声,让他亲自去一趟大理寺,问准了时间。明儿让三叔自己去宫里求陛下,看是告诉父亲一声就得,还是让他回家来一趟。”
    沈濯光顾着生气,差点儿忘了正事儿。
    黄平丢下手里的活计,换了衣裳就跑了一趟,回程时,脸色却煞白煞白的,进门就直接求见沈濯。
    沈濯心头一跳,叫他进来问:“怎么了?”
    “时间问准了,两天后,浴佛节当天宣判放人。”黄平的眼神有些仓皇,“吉少卿听说了小人过去的意思,犹豫了一刻,才跟小人说,原本今天晚上,就该出些事情才对。但既然三爷要办喜事,那就宣判之后吧。”
    不是说沈利和沈洁应该前几天就……
    沈濯挑了挑眉:“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黄平有些瑟缩:“小人听见说,沈利疯了……在大牢里胡言乱语,指着大明宫的方向,又哭又笑,又喊又骂,说,说……”
    “说什么?”沈濯心往下沉。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黄平的声音压到低得不能再低。
    这是……在骂先帝,还是当今?
    “你再跑一趟,面见吉少卿,告诉他:我们家跟沈信诲已经分宗许久,我三叔也只是纳个平妻,没那么多讲究。前头九十九个头都磕过来了,别因为这么点子小事儿,给旁人落下口实,在陛下面前败坏了他。”
    沈濯满面平静,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跟黄平交代的,是三条活生生的性命。
    黄平肩头一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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