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罗西南笑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大师兄忍不住用袖袍给罗西南擦了擦说道:“不过好在我也不孤单。”
    罗西南笑出来一个鼻涕泡:“是啊,光唐国的皇宫就那么多人呢。”
    大师兄给了罗西南一个暴栗,罗西南捂着脑袋看向大师兄。已经卸下所有伪装的大师兄霞飞双颊,一双眼睛带着星光的看着他,一时间罗西南竟痴了。大师兄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啊,我说的是天行者陈年。”
    “陈年?魔王在人魔两族各自放置了一个分魂?”
    大师兄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三魂天地人,斩出一个我来就够费力的了,如果魔王也只剩下三魂其一,我就不用担心将来肯定会被他吸收了。其实天行者陈年的出处,是来自于玄女教。”
    听了大师兄的话,罗西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玄女教乃是人间第一圣洁之地,勇者历初始纪元,玄女合道,合道之前在人间留下了玄女教,其中记录着玄女在人间所做的种种善举,玄女还为人族留下了无数功法和治愈疾病的手段。
    罗西南本身是个无神论者,甚至一向对宗教一说有些反感。但是对于以救死扶伤,济世救人为终极理想的玄女教信徒们,罗西南还是比较尊敬的。可是大师兄却说,魔族天行者陈年,居然是玄女教出身?
    如果玄女教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叛逆,这种消息不是靠压就能压的下去的。
    大师兄解释道:“其实许多年前,玄女教曾经执行过一个十分有野心的计划,名为羽化。”
    羽化而登仙。
    罗西南在自己大脑中搜索了一番,好像学院的一些书籍里确实记载了。人族曾经想要通过现有的生物技术,创造出完美的人类,足以超越四境的人类,或者说神明。为此,以玄女教为首,勇者学院为辅,以及一众势力投入了大批的资金设备和人才。
    人族的丹药学,生物学,以及那时候刚刚萌芽的基因学,都因为这个项目的进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甚至当初为了这个项目制造了一批精密法器,炼制这些精密法器的炼器师,无一都在这段经历中吸收了大量的经验,成为了各自领域的泰斗。
    这种项目相当于地球上一个现代国家自主研发航母,不仅需要航母的配件,还需要制作航母的配件的机床,制作航母配件需要的机床的配件,制造航母配件所需要的机床的配件的机床,制造航母配件所需要的机床的配件的机床的配件……这是堪称体系的一个伟大项目,只可惜最后流产了。
    罗西南说道:“我记得这个羽化计划最终失败了,大笔的资金打了水漂,大量的人才被投入到无意义的领域中进行研究,人族因此损失惨重。要不是这个计划带动了一大堆领域的发展,恐怕玄女教都无法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
    罗西南突然想到:“对了,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引领这个项目的,正是玄女教前教宗。前教宗也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失败,受到严重打击,精神出现了问题。所以才有了芊芊,还有芊芊母亲后来的悲惨遭遇。”
    大师兄点了点头:“其实,因为涉及前教宗,学院的资料是有大规模的删改的。最终羽化计划,并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最起码,那个可以突破四境,比肩神明的存在,还是被创造出来了,也就是现在的魔族天行者陈年。”
    罗西南低声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天行者……天行者……陈年的称号,是取了受命于天的意思?”
    大师兄叹了口气说道:“没错,用人族的生物科技和精密法器制造躯体,用丹药维持躯体的稳定性,在灌注以玄女教千万信徒共同祈祷带来的纯净愿力塑造灵魂,最后创造出来了陈年。只是可惜,所有人都觉得凭借人类灵巧的双手就能触碰灵魂的领域,制造出了无暇的肉身和高洁的灵魂,却忘了太上本就忘情。”
    太上……忘情……
    罗西南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纯净的愿力,足以凝聚出一个超越人类理解的灵魂,甚至远超圣贤。但是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灵魂本身就是不能被人类掌控的。”
    大师兄点了点头:“没错,而且这个灵魂并不能说是纯粹的。信仰再怎么纯粹也会有瑕疵,又或者说,信仰本身就是祈求美好的一种欲望。在哲学的层面,美好和邪恶两个词本身界限就不怎么明朗。而人类所谓的道德,对陈年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本以为创造出来了一个可以打败魔王,拯救世界的存在。却没想到,这个存在连毁灭世界的欲望都没有。”
    罗西南捂着嘴巴,惊讶的说道:“那陈年她为什么会投靠魔族?”
    大师兄解释道:“因为信仰本身就是欲望的一种,所以陈年其实就是个欲望的集合体。只是情欲,还有金钱权力之类的,对陈年没有意义,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存在。不过也因为没有感情,所以陈年唯一想要的,就是……”
    “感情本身?”
    “没错,感情本身。而我又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通《情缘》的人,所以陈年开始有了追求,将打败我作为目标。在那之前,她投奔魔族的目的,是因为勇者曾经创造了补天术,她认为魔王也有能力接触灵魂的领域,所以想要让魔王帮她补足灵魂。”
    罗西南一会儿揪着自己的刘海儿,一会儿又不住的挠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消息。后来罗西南下定了决心似的:“既然如此,我就教给大师兄你《补天术》,这样一来,你们两个就不用成为宿敌了吧。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是第一个学习补天术的,但是我天赋悟性有限,什么七七八八的也弄不明白,要是大师兄你学了,应该比我好上不少吧。”
    大师兄点了点头:“你要是能教我补天术的话,再好不过了。”
    罗西南点了点头:“是啊,这样一来,为人族收服了一个有希望突破四境的天才,这是大功一件。就算不足以洗清大师兄你的冤屈,起码你和陈年在一起的话,除非魔王出世,人族不会再能威胁到你了。”
    大师兄如春般展颜,弹了罗西南一个脑瓜崩说道:“笨蛋,我本来就是魔王转世,有什么好冤的?我想学补天术,也是因为陈年需要补天术,而是我是唯一有可能帮她的人而已。”
    罗西南叹了口气,他倒是忘了大师兄有颗天心。大师兄从不避讳自己会死,只是希望在世的时候能够帮助更多人罢了。
    大师兄揪住罗西南的腮,摇晃了一下说道:“好了,我自己都能接受的东西,小师弟你怎么就一直接受不了呢?”
    罗西南语气中有些祈求似的说道:“我不想大师兄你死……”
    大师兄的目光看向远方:“虽然我是魔王的转世,但是谢谢老师这么多年的培养,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魔王能够永生,而人都会死的。如果我真的能够死去,总该能证明,其实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吧。”
    罗西南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大师兄赶紧扭过头来,捧住罗西南的脸说道:“都快奔三十岁的人了,没成亲也就算了,怎么还动不动就爱哭鼻子?你在学院的时候不是学霸吗,刷了那么多的学分,难道《少侠女侠在外的风度》这门课你没选么?”
    罗西南知道,大师兄突然和自己说起来陈年,是因为几年之后当他们其中一人突破到空境巅峰,必然会决一死战。可是二人不论天赋还是机缘都在伯仲之间,大师兄一人挑战护国大阵,这是伤了根本的事情,几年之后的大战,罗西南甚至是可以预见结果的。
    罗西南咬了咬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郑重的对大师兄说道:“大师兄,那我把补天术教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练习。你是我的大师兄,你不能输给任何人。这个人族不行,天行者也不行!”
    大师兄放声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西南,师兄给你行礼了。”
    一日一夜之后,罗西南把补天术还有勇者传承的一些理解完整的交给了大师兄。不出意料,大师兄也仅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就把补天术吃的比罗西南还透彻许多。
    最后,罗西南有些犹豫的说道:“大师兄,你当初说你不知道勇者之剑的名字,所以不愿意用它。既然你要和陈年决战,那肯定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其实勇者之剑的名字我是知道的,它叫显……”
    大师兄修长洁白的手指抵在了罗西南的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罗西南居然丧失了张口的欲望。大师兄摇摇头说道:“如果哪天我需要的话,我会找你要的。”
    罗西南知道大师兄不愿意,就忍住了说出显赫名字的欲望。
    大师兄突然指着二人身后的土地说道:“小西南,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罗西南点了点头:“我自从接了采风人的职位,唯一正儿八经履行过采风人义务的,居然只有刚出来那半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风水,每一种人情我都悉心记录过,这里我自然知道。”
    终南国,孕育了一个名为红豆的小城的地方。
    大师兄说道:“你和葛生,还有于蔓就是在终南国结识的吧。还有你那根驳兽角,也是在这里得到的。听葛生说,这里还发生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小西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么?”
    罗西南摇了摇头。
    大师兄说道:“其实,白焰在红豆城里。”
    罗西南瞪大了眼睛。
    大师兄缓缓的说道:“白焰是个可怜的姑娘。老师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有名为亲情的牵挂,所以导致了白离前辈和月容师姐的悲剧。而白焰,只是这场永无休止的人魔之战,无数悲剧的一个缩影而已。亲眼见证了白离前辈和月容师姐的死,白焰心里的痛苦,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以承受。好在白焰是幸运的,你在她身边的那三年,给了她不少的安慰。”
    罗西南咽了口口水,如果大师兄对学院里的事情了解的这么细,只能说明大师兄和自己的老师花恪忧其实一直有联系。罗西南突然觉得自己错怪了老师,他并不是真的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学生。
    大师兄把手放在罗西南的头顶:“我也有女性的一面,所以我清楚。女孩子这种生物很可爱的,她们甚至简单到会喜欢上一个彻夜陪自己聊天的人。而你一直陪在白焰身边不离不弃,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上找不出来比白焰还爱你的女孩子了。你去了长安,丢下了她,可是她也不敢对你生气,因为她知道你是为了来找我,你是为了无法割舍的情义。”
    大师兄轻声说道:“可是,西南,白焰比我可怜的多。我悲惨到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又幸运如死后有你,还有老师他们为我收尸。即使为我收尸会遭到整个世界的非议,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来的。可是白焰不一样,老师没有几年了,白焰也不会找老师相认。她的世界,真的只剩下你了。”
    罗西南突然有了种奇怪的负罪感。
    好像娶了一个老婆为自己做家庭主妇,每日只能做饭刷碗,而自己却因为工作,不得不陪人应酬到凌晨。甚至有次压力太大,叫上了以前的朋友陪自己上网吧打了个通宵。回来之后老婆并没有对自己生气,因为她也知道自己需要释放情绪,但是谁知道她一个人在家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是多么孤寂。
    罗西南不停的扣着手指,有些坐立难安,不敢直视大师兄:“白焰她……来红豆城做什么?”
    “你在学院的时候,只是陪着她,也不给她讲你过去的故事。现在你走了,她只好自己去看看,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走过的路,还有停留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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