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好说歹说,废了好几斤的口水,才总算是把王子良拉上了自己的战车。
    营中事务还有很多,都等着他去安排和处理,因此在得到知州大人表态之后,他也就没有再多留,在两人又商议了一些这件事到底应该如何解决的具体事务以后,林凡就告辞离去。
    而从知州衙署出来的时候,说服了王子良的林凡却并没有显示出多么高兴的神色出来,反而是在独处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
    林凡很少会有这种心情,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他明白这件事其实就是一场交易。
    这是一场他与王子良或者说他与整个申州官场所有人的交易,而且是一场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交易。
    从表面上来看,他用来说服王子良的那些话把账算的很清楚,也并没有给申州各级官员留下多少伸手的余地。
    其实不然,在有意无意之间,林凡还是给那些人留下了不少的空子可钻。
    就拿那句“折损一些”来说,就颇有一些不言自明的意味在里面。
    这个具体“折损”多少,说到底还是由经手的地方官员说了算。哪怕他们把两万八千石扣下两万来,说是都“折损”掉了,上面的人又能说什么呢?
    除此之外挣钱的地方还有不少,比如说那些大户们历年总共到底欠了朝廷多少钱粮本就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大户们为了少出一些钱粮,就必然会上下打点。
    而那些负责清查此事的各级官员们只要笔杆子一挥,就又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入账。这样的诱惑有多少人又能忍得住?
    还有按照王子良的要求,等所有的田地清查完毕,林凡还必须把他抓得那些人移交到州衙大牢,以此作为他支持林凡的交换。
    谁都知道大户们想要捞人,就又得出一大笔银子,参与的官吏们就又能饱餐一顿。
    总之,王子良的意思就是钱不能全都让林凡一个人全都给挣完了,必须得分润给其他衙门一些。
    上面的留下的这些空子,每个都是各级官员们挣钱的好机会。
    而等这场交易结束以后,林凡和王子良以及申州官场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凡不仅收回了被大户们侵占多年的军屯田亩,还在王子良的默许下得到了对申州各营彻底的掌控权;对王子良来说也是如此,除了一笔可观的钱财之外,他还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官声和名望;各级官吏们也可以借此机会大捞一笔,他们几辈子的俸禄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有这一次赚的多。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和林凡所预料的一样,大户们想要鼓动百姓们闹事的计划,因为没有人参与,只能宣告破产。
    只是这些大户们在本地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主,向来都是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哪里能甘心就这么被人给欺负了,一定得想办法欺负回来。
    于是不愿放弃的他们拉起一些本族人凑数。虽然人数仍是不多,但也像了点样子,他们就带着这样一群人前去州衙哭闹。
    可任凭他们这些人在衙门外面哭哑了嗓子,已经被林凡说服的王子良就是躲在后衙不露面。
    得到王子良授意的各级官吏也是能躲就躲,尽量不出现在他们这些人面前,等于是他们闹也白闹。
    没想到这些人还不死心,竟然打算冲击州衙,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被早就不堪其扰的衙役一阵杀威棒打的落散而逃。
    挨了顿打,总算是让那些大户们彻底想明白了,那些官吏们是已经吃定他们了。
    他们这时已成了锅里煮好的肥肉,锅边围坐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下筷子,不可能会有人站在他们这边了。
    事已至此,明白过来的大户们也老实了,他们也知道,再闹下去事情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其实别看那些大户面上闹得凶,其实心底也虚的很。
    有句话说得好,官官相护。而且他们犯法在前,在被抓到证据的情况下,在申州他们还能折腾一下,但若是真要闹到上面去的话,对他们也绝没什么好处。
    于是大户们只能老老实实认栽,乖乖的拿钱赎人。
    各级官吏也达成了默契,就算以前收过那些大户的好处,这时候也不讲什么情面了,该下手的时候那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反正已经得罪了这些大户,以后再想从他们手里要到好处很难了。
    想到这里,官吏们也就放开了,顾不上是不是杀鸡取卵,趁现在让大户们多放点血才是正经事。钱进到兜里才是自己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
    于是大大小小的官吏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大户那里勒索钱财,恨不得把那些人吸干榨净才作罢。
    一下子要出这么多银子,对那些大户来说也是伤筋动骨。为了让官府放人,他们中卖房卖地的不再少数。往后一段时间,恐怕有不少人就得系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当然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依然还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富家大户。
    不管林凡做这一切的出发点为何,但最终还是成了申州官场上的一场狂欢,从上到下的每个人都吃到满嘴流油。
    这样的事情其实是林凡不愿意见到的,他更愿意这些大户受到的是朝廷国法的惩处,而非这种花钱消灾式的所谓惩罚。
    但他无可奈何,从他离开州衙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在州衙的时候,他甚至没向王子良没说过一句要将他们绳之以法的话。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整个申州官场都在盯着这块肥肉,等着分而食之,已没有了他插手的余地。
    直到很久之后,林凡依然记得他离开时在不经意间看到王子良的那种眼神,里面闪现出来的,是赤裸裸的贪婪。
    王子良和其他人还有所不同,他贪得不止是利,还有名。除了钱财之外,他还想要官声与名望,为他的以后铺路。
    可能是他没有注意,也可能他是把林凡当成了他的同类,哪怕林凡当时还未离去,他也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名利动人心,王子良的眼神中的那种毫无顾忌的贪婪也让林凡明白了,如果他这时候要是胆敢去阻挡那些人的路,就必定会被那些人碾成齑粉。
    林凡
    只希望这些人还能多少保留几分理智,不要把手伸到军营里去。
    收回田地也好,让渡出一部分利益也好。林凡做这些除了是他想要为百姓做一点好事以外,在本质上他都是为了提升和保持军队的战力。
    谁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还想着得寸进尺,想要从他这里多捞一点。那可就触犯到他底线了,他不介意砍下几只伸的太长的手来表明一下态度。
    不过好在林凡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王子良显然是对各级衙门打过招呼的,并且那些官吏也都清楚林凡的不好惹。
    因此哪怕有些人眼睛红到发紫,也没人敢捞过界,把筷子伸到林凡的碗里来。
    王子良用这种杀肥猪的方式将林凡收回被大户侵占军田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由于利益均沾,也让得到好处的各级官吏对林凡的恶感减轻了不少。
    或许那些人中还会有人在暗地里感激林凡,让他们有机会发了这么大的一笔横财。
    而林凡呢,他用这个办法收回了被大户侵占的田地,也为之付出了代价。
    从表面来看,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似乎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林凡得到了他想要收回的田地,百姓们分到了田地不再无地可耕;朝廷每年都可以从申州得到一笔额外的钱粮,各级官吏也一口气吃了个饱。
    对大户来说,他们用钱开路,逃脱了律法的惩治,继续过他们优渥的生活。
    虽然他们为之付出了大量的利益,但这种结果也远远算不上最差。
    但林凡清楚,在这件看似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结束后,有一种东西却受到了伤害,而且这种伤害还是不可逆转的,那种东西叫做国法。
    今日之后,朝廷那本写满了字却又和白纸没什么区别的《大云律例》又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就这样你一脚我一脚,所有人齐心协力的踩了上百年,把朝廷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律法变得就如同地里的烂泥一样,都没人愿意再多看它一眼。
    这件事来的快去的也快,从林凡抓人开始,到最后一个被释放的人回到自己家里为止,总共也才短短几天时间。
    而申州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事情发生之前,又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获胜的饿狼吃饱了,他们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把嘴角抹干净。一个个穿上人皮、变成人样,又成了高坐明堂的官老爷。
    在争斗中落败的豺狗则回到幽暗的巢穴,他们独自舔舐 着伤口,等着有朝一日长出新的獠牙。
    在所有人看来,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集体对这件事选择了暂时遗忘。每个人在表面上都又回到了那种一团和气的状态。
    但裂痕一旦产生就再难弥补,官吏也好,大户也好,他们每个人心底都再难放下对其他人的防备。
    反而是作为始作俑者的林凡,是最不关心这些的,也是最想要从这里面抽身的。
    随着粮草和军械的芦墟到来,林凡就更没心思管这些破事了,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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