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马车后,皇帝再想起章鸣珂的话,不再觉得匪夷所思,而是再次为他的至情至性动容。
    自建朝以来,好多人的心思都变得浮躁。
    身居高位,诱惑变得多了,人皆失去原本的赤诚,变得狡诈虚伪。
    就连他自己,对付不听话的旧部时,给他们安上各式冠冕堂皇的罪名,其实也有很重的私心,他不想给自己或者泓儿留隐患。
    而对于皇后,他心境也不及从前。
    当初举兵,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护住琴娘。
    可他当上皇帝,按规制采选秀女之后,身边多了年轻貌美,温柔解语的少女,也会偶有迷失。
    他以为把皇后的位置给琴娘,便是不负于她。
    与他那义弟一比,他再无法为自己粉饰。
    琴娘屡屡提起,让沐恩侯府与宸王府联姻之事,是不是不仅仅为了亲上加亲,而是想拉拢宸王府,让她和泓儿的地位更稳固?
    皇帝望着李岳泓,想起鸿儿刚出生,他搂着琴娘,给鸿儿起名之时。
    他长叹一声,揽在泓儿肩头的手紧了紧:“泓儿,你是爹爹最看重的儿子,永远都是。”
    他会好好教养鸿儿,把鸿儿养成真正有底气的天潢贵胄。
    第66章 锦鲤
    原本,章鸣珂是打算等深思熟虑,拟好奏疏,再与皇帝郑重商议此事。
    可事出突然,皇帝特意出宫,来宸王府见梅泠香和玉儿,章鸣珂便迫不及待想昭告天下,梅泠香是他认定的人,玉儿是他的女儿。
    他一刻也等不及,凭着那份急于占有她的血性与冲动,他在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与皇帝提起了此事。
    但章鸣珂并不后悔。
    皇帝对有功的旧臣心有芥蒂,在他离京的那几个月里,旧臣的动荡他都听说了。
    有一些是咎由自取,还有一些则是引起了皇帝的忌惮。
    章鸣珂倒不认为,皇帝会用对付那些人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唯一的兄弟。
    但他也明白,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尝过权势滋味之后。
    是以,他也想借此机会,让皇帝看到他与从前一样,略显冲动鲁莽的一面。
    一味稳重自持,胸有乾坤,对他而言,并不全是好事。
    同时他也想让皇帝看到,能让他冲动失态的人,是谁。
    如此一来,皇帝便不会因为泠香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过往,而看轻她,或是暗自不喜。
    正院里,玉儿钻进大大的玩具房,由丫鬟们陪着玩,乐不思蜀。
    梅泠香与袁氏坐在明间叙话,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掌心沁出湿润冷汗。
    “泠香,别担心,皇帝只是好奇,来看看你和玉儿。”袁氏拍拍她手背,语气慈蔼,“别看那小子如今多威严唬人,其实是个自幼失怙的可怜人,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对我素来孝心。有时候鸣珂想不到的,他都能照顾到。”
    “等后日入宫,为泓儿庆生,我和鸣珂都会去,你不必担心谁会为难你。”袁氏温声宽慰她。
    “什么?我也要入宫为太子庆生么?”梅泠香猛然抬眸,眼中满是惊诧。
    这样的宫宴,能参与的,必是五品以上的京官与家眷,还未必全都能去。
    以她如今的身份……她何德何能,又以什么身份去?
    不消说,定与章鸣珂有关。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梅泠香便听袁氏道:“是呢,鸣珂特意进宫向帝后讨的请帖,要带你和玉儿同去。要我说,就该这样。”
    说到此处,袁氏笑意满面,眼中盛满期待:“前几日,你看我只顾着陪玉儿玩,没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便以为我不着急么?实际上,我这心里急得很,只是鸣珂不让我插手罢了。他既有这样的志气,想再次求娶你为妻,你且看他表现就是。”
    余光瞥见儿子走近的身影,袁氏忽而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也莫轻易答应他,多磨他几日。”
    蓦地,梅泠香面颊一红,垂下眼睫,仿佛羞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袁氏会同她说这些。
    但她也心存感激,她很庆幸,自己遇到袁氏这样的人,没有因从前的事与她有丝毫隔阂。
    梅泠香心弦莫名放松,她与章鸣珂之间,原来并没有太多阻力,是不是?
    皇帝不是,袁氏也不是,她只需要考虑清楚自己的心意,也看清他的心意。
    “母亲跟泠香说了些什么?”章鸣珂走到近前,睥着梅泠香羞赧的情态,心口微动,笑问。
    “你自己问泠香去。”袁氏笑呵呵起身,“我要陪乖孙孙玩去了,可没空搭理你。”
    袁氏走后,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章鸣珂含笑端凝着她羞颜,让她无所遁形。
    “方才母亲说了什么,让你羞成这样?”章鸣珂坐到梅泠香身侧,略倾身,压低声音问,“她替我求娶你了?”
    登时,梅泠香被他的误解逗笑,云鬟颤颤,巧笑嫣然。
    他哪里会知道,袁氏不仅没替他求娶,甚至要她多磨磨他的性子,别让他轻易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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