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梅泠香绝不会告诉他。
    她扬起芙蓉面,眉眼笑意略收敛了些,嗓音轻柔:“多谢王爷,今日没有答应皇帝提的娃娃亲。”
    章鸣珂忍不住抬起指骨,轻轻蹭了蹭她小巧琼鼻:“谢什么?玉儿也是我的女儿,你做阿娘的心疼女儿,难道我这当爹爹的就不疼么?”
    说到此处,他忽而想起一事,起身行至博古架旁,取下一张请帖,递到梅泠香面前:“后日泓儿生辰,宫中设宴庆贺,这是皇嫂给的请帖,你拿着。”
    接到请帖,梅泠香只觉烫手。
    章鸣珂见她并无惊讶,料想母亲都同她说了,便没多解释。
    倒是梅泠香,面露迟疑:“可我并不懂得宫里的规矩、礼仪,万一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贵人,如何是好?”
    她没有提自己的身份不合适,否则,章鸣珂怕是要误会,她在催他给她名分了。
    “这有什么?本王也没正经学过宫规,你只需如平日里一样就好。”章鸣珂不在意,姿态潇洒倜傥,“宫里也没有你不能得罪的人,就算你冲撞了皇上、皇后,本王也能替你兜着,代你去赔礼道歉。你若真是那样逍遥自在的性子,我倒还放心些。”
    他一番话,说得自大又张狂,透出几分少年意气。
    梅泠香横他一眼,心中揪紧的感受倒是减轻不少。
    罢了,皇帝皇后都要她入宫,她又不能推辞,硬着头皮去就是了,她又不是爱闯祸的性子。
    梅泠香望望天色,捏着请帖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便被章鸣珂握住手腕。
    他稍稍使力,轻易将她拉至身前:“急什么?这座宸王府,我总觉少了些什么,你陪我走走,替我瞧瞧,还需添置些什么,种些什么花草?”
    这语气,像是带定下婚约的爱侣,去参观他们将来的婚房。
    梅泠香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她挣了挣手腕:“我又不懂这些,王爷若想修缮王府,不如去找有经验的园匠。”
    章鸣珂知她不好意思,也不勉强。
    他稍稍松开指,正当梅泠香要脱离他掌间的时候,他指骨忽而下移寸许,一根一根扣入她指缝,收紧。
    她纤细雪腕贴在他宽厚的掌根,掌心细腻的肌肤抵上他掌中薄茧。
    他肌肤的温度比她高出许多,这样亲昵又灼热的碰触,烫得梅泠香指尖发颤。
    “还有两位故友,你总该见见的。”章鸣珂紧扣着她的手,拉着她,旁若无人穿过庭院,朝着院外一片小湖走去。
    初冬的寒风灌入庭院,相携的两人衣袂交叠翩动。
    廊下忙着的丫鬟赶忙垂眸,不敢多打量。
    此情此景,让梅泠香猛然忆起在积玉轩的时候。
    湖面不宽,隐在一屏假山后,是个幽静的所在,梅泠香来时竟没发现。
    梅泠香四下望望,并未见到旁人,也没见通往别处的小路,不明白他说的故友是谁。
    思量间,却见章鸣珂指着湖水里悠闲游荡的锦鲤:“还记得这两条小鱼吗?”
    梅泠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着胖乎乎的锦鲤,眼中浮起疑惑。
    难道这两条鱼,是她哪位故友养的?
    她脑中闪过一道流光,未及细想,便被章鸣珂打断。
    “当初你多喜欢它们啊,日日亲手喂食,可一夕之间便能将它们抛弃,多年来不闻不问。”章鸣珂捕捉到她眼中的茫然与疑惑,语气咬牙切齿,忽而他松开她的手,将她抵在身后的太湖石假山侧,“你竟已把它们忘了,你这样无情,自然是不记得的,我就不该抱有期待。”
    不管她从前有没有喜欢过他,她那样决绝地斩断彼此的牵绊,仍是让章鸣珂耿耿于怀。
    若他没去找她,没有在云州城遇见她,她大抵也会慢慢把他忘掉。
    章鸣珂知道,他这样假设,有几分无理取闹,可他没办法不在意,没办法不去想。
    听到他说,她曾日日给它们喂食,梅泠香才陡然忆起积玉轩里那两条小鱼。那时候,它们那样小,梅泠香乍看到湖中肥鱼,哪里想得到?
    她眼中疑惑减退,错愕与震惊涌上来。
    她也想不到,时隔数载,章鸣珂竟至今养着它们,还养得这般好。
    “不是,我记得的。”梅泠香被他迫得呼吸不畅,心慌不已,下意识否认。
    她能听出,章鸣珂不止是在说湖里的游鱼,更是在说他自己。
    当年和离,他觉得自己被她抛弃了么?
    “鱼儿生小鱼仔了,明年春日恐怕又要多一群小鱼仔。”章鸣珂气息极近地拂在她耳畔,“你瞧,它们就算被抛弃了,也能过得比小爷逍遥自在。你究竟给小爷下了什么蛊,为何我总也忘不掉你,放不下你?”
    他大掌移至她领口,解开她颈间第一粒珠扣时,梅泠香吓得脊背僵直,紧紧抵在冷硬的太湖石上。
    她几乎要以为,章鸣珂会在这里,霸道地往她腹中再塞一个小娃娃。
    梅泠香反应过来,慌忙推他:“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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