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唤来伙计, 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又给了他两个铜子的赏钱,伙计得了钱, 欢喜的便去了。
    “作何与那伙计赏钱?”
    萧元宝抬起两只眼睛, 便见着祁北南与伙计在交谈。
    “打听,问点闲。”
    祁北南把冷茶给萧元宝:“快喝点茶汤,瞧你额头都起汗了。”
    萧元宝抿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捧过冷茶, 一口喝了个干净。
    茶罢,两人一起瞧着铺里的动静。
    “伙计,你怎多上了一叠子酱胡瓜?我们并不曾点。”
    屋里那桌子人, 瞅着小二哥又送上了菜, 都停了箸儿望向他。
    “相公, 郎君, 这叠胡瓜是外头的郎君送与几位吃的。”
    伙计道:“郎君方才偶得听相公说起芙蓉巷的老娘子手艺见识了得, 一时听得入神, 想与相公们一道说话儿, 奈何面皮儿薄, 不好意思贸然接相公们的话头咧。”
    闻说如此,桌子上几人望向外头, 祁北南微微笑着同人点了点头。
    “是个俊官人。”
    几人说罢,那与同桌人侃话的男子热络, 与伙计道:“速速请郎君进来一同吃盏子酒。”
    萧元宝瞧着祁北南进了铺里去,那张桌子添了条凳儿, 祁北南就在那坐下。
    也不知与桌子上的人说了什麽, 惹得桌上的男子皆是欢喜的笑。
    他将先前吃了几口与了祁北南的蟹膏面又端了回来,兀自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面已然有些凉了, 祁北南也只吃上两口,内里伙计便把人请了去。
    约莫去了一盏子茶的功夫,祁北南才从里间出来。
    “可吃饱了?”
    萧元宝点点脑袋,两只急于知道结果的眼睛望向祁北南。
    “那走吧,我们步行回去整好消消食。”
    祁北南唤来伙计结了账,天色已然暗了许多下去。
    街市两头陆续亮起了些灯笼,城中最高最大的楼宇已然是通火通明。
    “据那霍三哥说,这位老娘子是两个月前才到的县里。她在宫中膳食堂做过十年宫婢,宫中缩减用度时,她被放了出来。”
    “出宫那年不过二十五的年纪,在京城上嫁了个商户人家,那商户天南地北的做生意,与她情分并不深厚,一直不曾有个一男半女的孩儿傍身。后头那商户陆续又娶了几房妻妾,老娘子更是受冷待。”
    祁北南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与萧元宝听:“后来不知如何,这老娘子便回了县里,当是要在这头养老暗度晚年了。”
    萧元宝问道:“岭县是老娘子的老家?”
    祁北南点点头:“是如此言的。”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哥哥特地前去打听,是想我拜这位老娘子做师傅?”
    “老娘子虽只是膳食堂的宫婢,但若是不会厨艺,是进不得膳食堂的。她在宫里待了十年之久,后又在京都半辈子,所闻所见,再是没有比这般更有经验更能增长见识的灶人了。”
    萧元宝应声说是。
    “只不过这样的老娘子,见尚且难见着,就更别提能得她传教指点了。”
    “我听说县里有位相公,便言自己是宫里伺候出来的人,端得身段可高,两只眼睛都长在了天上去。素日里只接乡绅的帖子,商户人家的送帖儿都不带瞧的,做官儿似的威风。”
    祁北南道:“有些本领的人难免倨傲,像是宫里放出来的人,在京城上并不新鲜。若本领了不得的,在京都也一样过得好,但到底是少数。”
    “大多宫人也都是寻常人,最好的年纪都留在了宫中伺候,放出时年纪多数都大了,想寻个好人家并不容易。”
    “这些宫人也知在京城沾不得甚么好,若没有好去处的,大都会选择返乡。”
    “回了乡里消息一放出去,当地的乡绅士族对其反倒是毕恭毕敬,重金重礼请去教授自家孩儿长见识,替宫人养老。这样的事情地方上很是寻常。”
    “凡事只怕用心,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前去打听问询一番总是好的。若不成没有多少损失,若成了,其间好处自不必说。”
    萧元宝嗯了一声:“哥哥说得对。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一定会去试一试。”
    “哥哥不必为我的事情再思虑周折,这回我自行前去打听吧。当初为着同蒋夫郎拜老师,哥哥已经为我跑了不少,晃眼就快年底上了,明年得秋闱下场,不可再分心旁的事情了。”
    祁北南倒是愿意为着他所有的事情周折,也不怕麻烦,只是他也知道萧元宝长大了,不会再事事都在他的羽翼之下。
    “好,依你的意思。”
    祁北南徐徐往前走着,晚风拂起广袖,送来凉爽。
    他偏头看着明眸皓齿的萧元宝,因着有了新的志向,眼中又闪出了光亮。
    像一颗星星。
    “小宝。待着秋闱以后,哥哥告诉你一件大事。”
    萧元宝正浸在如何与老娘子搭上线时,乍得听见祁北南如此说了一句。
    他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心中有个预感,祁北南或许会说婚约的事情。
    萧元宝没有追问,也没有多言,只道了一句:“好。”
    祁北南嘴角扬起,眸间可见笑意。
    过了两日,萧元宝去了一趟明家。
    这两日里他又问询了百事通,确保了芙蓉巷里真有这么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娘子以后,他才去把消息带给了明观鑫。
    两人交好,他也没瞒明观鑫,直言自己想与这位老娘子搭上关系,得她指点做菜。
    明观鑫本就喜好吃,得闻县里有这样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娘子,立便想尝吃一番宫里的手艺。
    “待我教人写了帖儿,封一箱子厚礼前去,把这位老娘子请来做几碟儿宫里的菜。届时我再唤上表哥,三五好友,你与祁郎君一并也都过来。如何?”
    萧元宝欢喜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明观鑫笑眯眯,眼睛却打转儿,心中想着到时候如何宰他表哥一笔。
    萧元宝从明家回去,便安心的等着消息。
    谁晓得过了两日,明观鑫气乎乎的前来,言:“那老娘子端得高,竟拒了我的帖儿。言老人家骨头老,不爱动弹,喜好清净。没儿没女的,养老钱足了,没心气儿再去挣许多的银钱。”
    明观鑫还是头次见着这般老妇人,他拿足了诚意,往箱子里放了两只金蝉儿,另又些好礼。
    且还只是请人的物,待完了席面儿还有谢礼。
    不想老娘子竟真是个不爱财的。
    萧元宝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初始听闻这娘子的消息便说她不受钱财所动。
    这朝算是应验了。
    说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老娘子先前嫁做了商妇,见得钱财多了,不为所动也属寻常。
    只是这般,算是断了他原本的计划。
    要想认识老娘子,又只能另寻他法了。
    这日,祁北南从县学里头出来,发觉起了些雨。
    雨水飘在梧桐叶子上,风袭来,已然有些冷了。
    早午间都不曾下雨,也没备伞。
    祁北南看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雨,不晓得萧元宝会不会来接他。
    “祁兄,可是未带伞?”
    祁北南闻声,见着是马俊义,与他招呼了一声。
    “不妨乘坐我家的马车吧,届时捎送祁兄到门口,也不费事。”
    祁北南道:“多谢了。只是我还等着光宗,且家里见下雨,少不得前来送伞,到时候错开就不好了。”
    马俊义想了想,也是,便没再继续邀祁北南坐马车。
    可他也不急着走,反与祁北南闲说了会儿。
    “我听表弟说宝哥儿想求教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娘子,奈何我表弟去请,教老娘子给拒了。”
    祁北南默了默,心想明观鑫与马俊义当真是表兄弟来往好,这些事竟都与马俊义相谈。
    “确有其事。家弟喜好研究些吃,听得这般有本事的娘子,心生仰慕,便想去长些见识。”
    “宝哥儿当真是个上进的哥儿,只宫里出来的人难免清高自傲,许多瞧不上商户人家。要不然我拿了父亲的帖儿,再试一试?”
    “届时整好请些同窗一道在家中做客,教宝哥儿一道前来,与老娘子结识一番,如何?”
    祁北南听马俊义百般周全的话,微微一顿,寻摸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来。
    虽知马俊义好心帮忙,可两人同窗两载有余,多少对人还是有些了解,以往不见十分热络的人,这朝却因为小宝的事情如此费心。
    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且不说马俊义能不能将人请来,即便是能,祁北南也不会答应。
    如若只是寻常的朋友帮忙,人情尚可还,这般别有用心的帮忙,如何还得了这份情。
    “马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弟的事情怎好劳马兄。如今距秋闱时日无多,家弟尚且不肯我为他这些事情烦忧,又如何能教马兄奔忙。”
    祁北南道:“若他知晓,定会怪我不曾阻拦马兄。”
    马俊义见此,想再说点什嚒转圜一番,可话至此处,也不好再痴缠着相帮。
    科考前,于要下场的学子言,甚么大事也不如科考要紧。
    若一味邀人参宴吃席,倒教人觉着他爱耍乐,不务正业。
    他不想在祁北南心上落下个不好的印象,连带着在萧元宝那儿留下的印象也不好,心中虽遗憾不能借此场席面儿见萧元宝,却也只好作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马家的车来,马俊义才先行一步告辞离去。
    “嗯~单做同窗情谊不够厚,马兄这是想再添层亲戚关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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