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的部队被马超黏住,陷入打又追不上,跑又跑不利索的尴尬境地。
    又面临诸葛瑾和徐盛带着幽州军的步兵主力慢慢逼近,张郃百般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就地反打,争取搏一个各个击破。
    这并不是因为张郃狂妄,而是他知道拖下去、如果拖到几天后赵云、太史慈也先后赶到,那他只会更加没有胜算。
    一个是七死三生,一个是九死一生,那还不如赌一把七死三生呢。
    张郃很快回军摆好阵势,就等着迎击马超和诸葛瑾的进攻,一决生死。
    不过,随着敌军越逼越近,张郃内心也升起了另一股隐忧,因为他发现战场的地形对自己并不是很有利,自己即将陷入马超和诸葛瑾的南北夹击之中,偏偏又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
    原来,在张郃撤军前,需要先把军队都集结到南皮城的西南角、漳水上游的方向,然后沿着已经封冻的漳水河谷,往西南方继续撤退。
    而马超黏上来骚扰的时候,是从张郃军的正北方略偏西的位置切入的,钉住了张郃的右翼。
    而诸葛瑾和徐盛追上来,为了确保战场开阔,是从张郃军的正东方偏南的位置绕过来的,钉住了张郃的左翼。
    当然了,这个左右是按张郃之前撤军的姿态来算的。如今张郃返身准备接战,原地掉头了,左右也就互换了,变成马超在张郃左翼,诸葛瑾在张郃右翼。
    而张郃的正面,就是正对着南皮城,这座周瑜守卫的坚城,看似把进攻的敌人分成了两半,但张郃也没办法各个击破,反而要承担被敌人夹击的风险。
    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张郃只能选择冲诸葛瑾,诸葛瑾的步兵很多,张郃冲上去是没法跑的。而张郃如果选择冲马超,马超的八千铁骑机动性太强,随时可以拉扯他,最终还是没法奏效。
    所以最终推演等效下来,就等于张郃只能跟诸葛瑾、徐盛正面硬刚,同时忍受马超的骑兵出现在自己的侧翼、时刻威胁自己。
    ……
    “没有办法,只能硬上了。”
    眼看两军逼近,战意越来越紧绷肃杀。张郃咬紧牙关,内心如是暗忖,已经准备迎接第一波的冲击。
    然而,就在这时候,战场上偏偏还有新的意外变故发生。
    就在张郃和诸葛瑾接近到不足两里地、再跑几盏茶的工夫就能短兵相接上的时候,东北边视线所及之处,南皮城的城门居然打开了,而且有大群的刘备阵营一方将士冲杀出来,帮着一起夹击张郃。
    这支军队很快越过了被张郃抛弃的原围城营垒,占住了张郃旧营的冰墙,然后又翻出来,主动追击,跑得非常快。
    张郃看到这一幕,瞳孔不由瞬间收缩了一下,凝目看去,来人打着“周”字旗号,果然是被自己围困了两个多月的周瑜杀出来反击了。
    不过周瑜的兵马并不多,他被围在南皮消耗了那么久,兵力也有所折损。尤其是很多临时性的非战斗减员、伤病,导致此时此刻,周瑜能拿出来反击的,看上去最多也就几千人。
    不过周瑜的出现,也让战场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张郃正面是不用担心敌袭的,只有左右两翼要面对马超和诸葛瑾。
    周瑜出现后,张郃左中右都要面对敌人,周瑜反而成了刘备阵营一方的中军,马超诸葛瑾则是从左右两边绕城而来的。
    张郃看到这一幕,心念电转之间,也是彻底被激怒了。
    “周瑜小儿被压了那么久,现在看援军到了我要撤了,他就耀武扬威来了,带了几千人也敢追?那我正好赌一把中央突破,先破周瑜,把敌军左右斩为两段!”
    张郃一咬牙,当机立断临战变阵,他相信周瑜是三股敌人里最容易打的。
    在张郃看来,周瑜出现后,刘备阵营一方的参战总兵力虽然更多了些。但从比例上来说,诸葛瑾和马超都有四五万人了,再多这几千人也就增长一两成战力。
    但是周瑜作为一支独立的有生力量,如果被张郃快速击溃了,那么诸葛瑾和马超部的士气也会大受影响,毕竟是眼睁睁看着一支友军当面被敌人打崩了。到时候对诸葛瑾和马超部的战力状态的折损,说不定都不是这几千人能弥补的。
    所谓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那就重点孤注一掷先断了周瑜这根最短的指!
    “前军转向!给我向周瑜部突击!骑兵也全部加速,给我冲上去,趁现在敌军三部还没完全靠拢,从周瑜和马超、周瑜和诸葛瑾军阵之间的缝隙穿插过去!”
    张郃紧锣密度地连番下令,曹军各部也紧急按照这个部署调整起来,数以万计的曹军步兵很快发起了迎头冲锋,骑兵部队也不管不顾地穿插了上去。
    此时此刻,周瑜刚出城不久,他的左边和诸葛瑾的军阵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并没有完全会师合拢。同理周瑜的右边跟马超也有点距离。
    张郃就是要抓住这两段距离、这两个缺口,直接凿穿进去,形成三面夹击周瑜,尽快把那部分人马先干掉,形成局部优势。
    而且,张郃还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战术所能带来的另一个优势:在此战之前,他跟高览复盘过高览从天津撤围回来时的教训。高览也向他提供过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经过三年的休战,诸葛瑾似乎又搞了不少军械兵甲方面的升级改良,攀了一些军事科技,导致刘备军的装备愈发精良齐备了。
    其中高览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刘备军一方的强弩变得更多了,射程、精准度和穿甲能力都有明显提升。之前在天津撤退时高览就吃了这个亏。
    张郃既然知道敌军的远程火力更强了,那他和诸葛瑾接战时,诸葛瑾肯定会采取守势,比如冲到你面前一里地就不冲了,然后全军的弓弩手都架弩严阵以待,让张郃一方承担冲锋时阵型散乱、难以远程输出的弊端,诸葛瑾却能先覆盖你好几轮强劲的箭雨。
    张郃原本都做好心理准备承担这种不利了,但周瑜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他稍一琢磨后就觉得这对于曹军简直是利大于弊。
    因为周瑜人少易杀,自己只要冲上去跟周瑜缠斗在一起,诸葛瑾为了救周瑜,就得从等着敌军冲上来的状态,变成主动冲敌的状态,诸葛瑾的弓弩之利也就不如采取守势时那么容易发挥了。
    存着这些念想,张郃的前军自然是一头猛扎,朝着周瑜蜂拥而去,哪怕自己的侧翼也出现了些漏洞,一时也顾不上了。
    ……
    张郃的正对面,一名俊朗儒将此刻正骑在高头白马之上,身着锃亮的灌钢锻甲,腰悬一柄宝剑,剑鞘上宝石镶嵌,珠光闪闪,正是现年三十七岁的周瑜。
    历史上的周瑜,建安十五年就受伤复发死了,享年三十六岁。如今的周瑜,已经比原本时空多活了一年,没有箭疮伤病的困扰,以他本身的健康状况,显然还可以活很多年。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看似被张郃围得很惨,实则完全是游刃有余,演给张郃看呢。每次张郃看上去快要打进来了,周瑜就能表现得奋起余勇,勉强抵挡住。
    日子久了之后,张郃也怀疑周瑜就是在演他了。而等诸葛瑾赵云等三路大军发起反攻,张郃早就知道周瑜就是在装弱。
    可惜,张郃再自以为看穿了周瑜的装弱,但还是没能彻底看穿周瑜到底装得有多弱——或者说,张郃还是没看出来,周瑜到底还留了多少后手。
    此时此刻,看到张郃冲了上来,周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情绪却是镇定得不行。
    他平淡而又森然地下令长戟兵严阵以待,同时让弩手前出,放箭数轮,待敌接近后,便让弩手从长戟阵之间的甬道退到后排。
    很快,至少上千张三年前刘备军自己都没有的新式单兵强弩,被拉到了第一线,然后上弦瞄准,引而不发。
    这种新式强弩,诸葛瑾军中有,周瑜军中当然也有,只是此前周瑜守城时,都一直憋着没拿出来用罢了。
    这种弩,说穿了也没什么稀罕的,大致就是相当于后世北宋的神臂弓,不过细节上肯定略有不同,也算是刘备军此前休战种田的那三年里,诸葛瑾的又一改良创举。
    自从诸葛瑾掌握了刘备阵营的军备改良节奏后,单兵弓弩武器技术是有一直在提升的。以如今诸葛兄弟加持下的刘备阵营技术实力,造出神臂弓甚至比历史上神臂弓更强的单兵弩,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也谈不上多高的难度。
    历史上北宋的神臂弓,号称射二百四十步,且五十步内洞穿铁甲,这种威力和射程,在汉唐的弩类兵器里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只不过传统汉唐的弩兵要实现这样的威力和射程,射速便会慢得多,而且多是双人操作,甚至需要躺下上弦,双手双脚并用,也就是腰引弩。
    历史上北宋的神臂弓,最大的优势是用单兵踏张弩的结构,就实现了近似汉唐腰引弩的射程和威力。
    诸葛瑾虽然不是很懂北宋神臂弓究竟怎么造的,但他这些年来,通过对其功能要求的理解,反向揣摩,觉得无非就是优化一下上弦的机械结构,让上弦时需要的臂力或者说脚踏力降低,行程则可以长一些。
    总而言之,诸葛瑾琢磨了一些省力结构,具体原理未必跟历史上北宋的神臂弓完全一样,但是却实现了等效甚至更强的战力——这里面,当然也有诸葛亮和黄月英的贡献。毕竟诸葛瑾不擅长动手,他只会空对空讲原理,启发身边的人。
    最终,这种近似神臂弓的轻便单兵强弩,在建安十四年底的时候就研发试制成功了,又经过改良磨合,建安十五年开始大批量生产,如今曹刘再战时,刘备军全军至少有了上万张这种新式单兵强弩,以后还会继续扩大生产。
    这一次,河北战场是刘备一方的主攻方向,需要最大的突然性,所以这种新式兵器基本上都被配备到了诸葛瑾督师的这个战区,而且在开战之前,就分了两千张新式强弩给周瑜,藏在南皮城内作为杀手锏。
    但周瑜演技强,守城又调度有方,根本没用到这种武器,就把张郃的强攻击退了。
    周瑜也很清楚,张郃一开始攻城的时候,很少让最重甲的士兵先登蚁附,因为那样的士兵不够轻便,所以不需要新式强弩,也能确保贯穿率。
    同时守城只要交叉射击逼近城墙根的敌人即可,那样命中率还能高不少,没必要放着近战之敌不射非要浪费火力去射两三百步外的敌军。所以新式强弩的射程优势,在守城时也显得大而无当,没必要拿出来暴露。
    反而是此时此刻的野战,非常需要单兵强弩的射程优势,还能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放箭!”随着张郃的军队冲进二百五十步之内,周瑜麾下的千余张单兵强弩,一起集中爆发,开始猛烈地火力输出。
    劲道强横的弩矢,弹道相对平直,就这么直瞄着朝张郃军猛贯过去。
    对面的将士还没反应过来,看到敌军从那么远的距离就开始放箭,也是稍稍有些懵逼。但很快一股惨烈的腥风血雨,就让他们顾不上懵逼了。
    连番的惨叫在曹军军阵中爆发,不断有士兵哀嚎倒地,那些被射中了手臂、大腿的,甚至被直接贯穿而过,锋镝透背而出,甚至还有被洞穿小腿后直接钉在地上的。
    “这是什么强弩?居然威力如此迅猛?而且怎么连周瑜都有?他不是被围城了好几个月了么?这不可能!”
    张郃为代表的曹军高层将领,在发现情况后,顿时觉得浑身冰凉,下意识想到自己可能是堕入了一个更加巨大的阴谋网中。
    张郃早猜到周瑜在演他了,但还是没想到演得那么彻底。
    “敌军怎么能从那么远就开始放箭?这不可能!”一线的士兵也是慌乱起来,很多勇气不足的,被打蒙了的,下意识就要停步。
    但大军冲锋,阵势裹挟浩浩荡荡,又哪里是个人能停下脚步的?
    个别乱兵被后方的袍泽践踏而亡,还有些扰乱军阵特别明显的,甚至被己方军官当场斩杀以正军纪。
    绝大多数的曹军士兵,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好在周瑜的强弩数量并不大,也就在一两千之间,装填速度也不太快,还是可以扛过去的。
    只不过,在冲锋的途中,要被敌人的箭雨额外多洗两三轮了。
    随着曹军越冲越近,周瑜麾下部署的神臂弓威力也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两轮箭矢时,哪怕是穿着铁甲的曹兵,也能被直接当胸洞穿胸甲,射穿肌肉,直透入脏腑。
    除非是射在护心镜上,才有可能在五十步的距离内挡住这种可怕的弩矢。或是射在铁甲叶上之后、又被肋骨直接挡住,那或许能指望拼着肋骨折断把致命伤挡下。
    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后,张郃总算是和周瑜接战上了,双方立刻转入血腥的肉搏。
    周瑜的弩手在敌军靠近前已经退到了后方,换上了长戟兵方阵跟张郃搏杀。
    周瑜的士兵人数虽然局部远少于张郃,但却人人士气高涨,因为周瑜在战前已经充分动员,向士兵喊话过,让他们知道“我军只要稍微撑住一会儿,友军就会全力夹击张郃,所以不用惧怕暂时以少敌多”。
    士兵们都知道只要稍微咬咬牙,局势就能逆转,也就没那么怕了。
    相比之下,张郃那边的将士,却得承担速战速决、先各个击破敌军一部的时间压力,越拖他们就越没希望。
    而被周瑜的神秘强弩攒射洗礼后,曹军士气就更低了。倒不是强弩的直接物理杀伤有多狠,关键是大家都潜移默化觉得己方又中计了。
    周瑜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一边打一边让己方的后排士兵呐喊骂阵:“张郃匹夫!你又中了我家司徒之计了!司徒还有无数后手等着你!之前我都不屑于用!杀鸡焉用牛刀!”
    周瑜越是喊话,张郃士兵的气势就越是被压住。不一会儿,明明是四万人和八千人的肉搏,居然打成了势均力敌。
    而双方交战后不久,侧翼的诸葛瑾就渐渐逼了上来。
    诸葛瑾居然还一改火急火燎往上冲的姿态,同样让弩兵为前队,刀盾和长戟提供支撑,骑兵在两翼拦截可能冲上来骚扰的敌人。
    逼近到张郃三百步之内后,诸葛瑾就进一步放慢脚步,再好好整队一下,然后用神臂弓队对着张郃的侧翼疯狂倾泻输出火力。
    狂猛暴烈的箭雨,很快在张郃的侧翼掀起了一阵阵血浪。
    张郃被射得焦头烂额之际,想要用自己的嫡系骑兵部队绕后侧翼,逼退敌军的弩兵大阵。
    但这番仓促决定,很快也被证明是昏招。
    诸葛瑾的中军大阵,防卫非常严密,不仅正面部署了超远程的弩阵,连左右两翼也有严密的远程火力准备——也就是说,在缓缓逼近张郃并且开射的过程中,诸葛瑾根本没有尽全力,也没把所有的新式强弩都拉到正面第一线,他始终留有足够的预备队。
    当张郃自以为诸葛瑾尽了全力,让骑兵绕到侧翼反冲时,刚好就踩到了刺猬上。
    神臂弩的强劲箭矢,飞射贯穿,对于飞驰的骑兵命中率或许不高,但对于肥壮高大的战马,命中率显然能更高一个档次。
    战马不仅目标大易于瞄准,而且甲胄防护也远不如马背上的骑兵。历史上北宋的神臂弓对于辽、金铁骑都有相当的威胁,何况是张郃的部队呢。
    张郃很快在弩阵的交叉伏射之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比当年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遇到麹义的先登营时还惨。
    而在张郃的骑兵冲击动能耗尽之后,诸葛瑾终于逼到了最近前,开始全力冲锋。
    另一边的马超,也对着已经自顾不暇的张郃,瞅准机会猛冲上来,狠狠把张郃的后军直接凿穿、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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