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明明兵力差不多,怎么会打成这样?”
    眼看着诸葛瑾坐镇、徐盛带领的刘备军主力,从自己的南边也就是右侧杀上来。双方进入血腥肉搏后,张郃很快就被战场那一边倒的惨烈景象震撼了,不由自主发出悲愤的慨叹。
    饶是他领兵二十余年,哪怕是当初官渡之战、带着袁绍的主力硬攻曹操的官渡大营时,他都没感受到过这样的绝望。
    徐盛带着诸葛瑾麾下的长戟兵先锋,以相对整齐划一的姿态,端平了长戟冲刺。步伐虽然不太快,但绝对坚定有力,气势一往无前。
    数以千计的长戟,以差不多相同的速度,如墙而进,其徐如林。
    曹军这边虽然也有足够的长枪大戟硬碰硬抵挡,但因为曹军之前也在冲正面的周瑜部,所以阵型相对散乱。
    这种堂堂正正列阵而战的场合,又都是长兵器,阵型整齐、能够让士卒相互之间及时援护,那都是非常重要的。而曹军丢失了这一点,就注定要被冲得摧枯拉朽。
    无数曹军长枪兵的枪矛,在遇敌的一瞬间,就被对面的长戟格挡荡开了。尤其是长戟上的横刃小枝,对于锁住敌方的兵器长杆非常适合。
    而刘备军一方阵型更整齐划一、兵器攒刺更密集,往往一杆兵器荡开敌人的武器后,另外两三根很快就刁钻地捅过去,把对面的士兵捅成了血葫芦。
    曹军长枪兵的总人数并不占劣势,可队形的散乱,让他们稀稀拉拉地投入一线,接敌的前后时间有差距,就打成了葫芦娃救爷爷一般的添油战术。
    往往第一排的士兵散乱哀嚎着倒下,下一排士兵才刚刚顶上来,然后又是恶性循环。前排足足五六排士兵被杀得七零八落后,剩下的士兵才勉强站好了队形,稍稍挽回颓势。
    就这,还是被敌军的冲锋逼得无处走位、被迫收缩、被动站好队形的,因为更前排那些队形不整的都被杀伤了。
    偏偏正面的枪戟兵对捅战线才堪堪稳住局面,背后的马超又杀到了。
    八千铁骑装备着灌钢水锻胸甲,战马都配了高桥马鞍和双侧金属马镫,操着骑枪、配着镔铁马刀,气势如虹蹄声如雷地席卷而来。
    这些骑兵出身西凉,并不擅长弓箭,骑射方面是无法和幽州突骑比的,但这些西凉骑兵也不是完全没有远程攻击力。
    此前这几年休战练兵时,诸葛瑾也琢磨过这个问题,如何提升凉州骑的突脸远程火力,最终琢磨的结果,就是给这些骑兵配上几根短标枪,作战时插在背后的绑带里,要投掷的时候就拔出来直接丢,二十步以内威力还是很惊人的。
    这些标枪的枪头都做得比传统短矛更为细长,跟罗马标枪一样扎到人能够入肉很深,也不怕弯折。
    反正刘备阵营如今钢铁产量一年比一年高,标枪类武器做成一次性的消耗品也完全耗得起,而且容易弯折的枪头扎进身体后还难以拔出来,基本上命中要害就必死了。
    此时此刻,马超的骑兵冲到近前,临门一脚就是一两波标枪雨,也不瞄准,基本上都是快贴脸了凭感觉丢。
    原本看到铁骑靠近时,曹军当中还是有一部分长枪兵转身掉头想要扛线的。虽然他们的阵型并不整齐,十个人里或许只有三四个及时对敌,但总也聊胜于无。
    但即使是这样聊胜于无的阻击,被贴脸一阵标枪雨射得鬼哭狼嚎,一片片的长枪兵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马超的骑兵趁着前排临战的敌人大乱,立刻穿凿进去,疯狂捅刺砍杀。
    张郃麾下的步兵主力,很快就被杀得摧枯拉朽,连环崩溃。数以千计的曹军长枪兵、刀盾兵作鸟兽散,胡乱践踏,士卒自相践踏而死者极多。
    战至酣处,马超麾下的骑兵们,还按照诸葛瑾战前交代的攻心之法,一边冲杀一边喊话。
    “河北的弟兄们!你们本就是袁大将军旧部!张郃背主投贼,如今国贼将亡,再不反正更待何时!”
    “袁大公子也已经带着青州军杀回来了!将校反正都可以原职留用!”
    这些话语比较冗长,战场上运动战中喊起来效果并不好,混乱中很多士兵都没时间听完。而且马超这边,也只有军官们能记住那么长的台词。
    不过,旁边诸葛瑾直属的步兵部队,就可以好整以暇地边冲锋边呐喊了。
    曹军当中也确实有相当一部分士兵是曾经的袁绍旧部,主要是当年被张郃带着投降的那些人。如果是在曹操实力强横的年代,这些士兵未必会对这种喊话当回事,但现在已经被杀得快崩了,这些话就显得那么刺耳。
    就算有死硬的曹兵不愿意相信刘备一方的承诺,他们内心也不由自主会掂量掂量:身边的袍泽、其他曾经从对面投过来的降兵,他们会不会信?
    如此一来,曹军士兵们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乱,大家都要分出几分心神去提防队友会不会突然跳反倒戈,哪怕只占用人一两成的精力心神,对于部队战斗力的发挥,也是非常有害的。
    终于,当马超的骑兵把张郃的步兵军阵薄弱处,首次杀穿了一个缺口后,总崩溃终于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了。
    一批批的原袁绍旧部降军,开始成片地溃散、向敌人投降。
    张郃、高览左支右绌,死命抵挡,也阻不住局势的飞快恶化。
    “将军!打不了了!不如撤吧!不然将士们都得白白送死!”张郃身边几个部将也渐渐抵挡不住,个别溃败下来的部将满脸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或袍泽的血,扑到张郃面前,就乞求撤退。
    张郃脸色铁青,还在那儿飞速思考,想要翻盘。
    这时,旁边又有一个胆子大的部将发话了:“都打成这样了,要是跑也跑不掉,不如降了吧!刘备也不至于拿我们怎么样,诸葛瑾也不至于杀俘!”
    这话着实吓了张郃一跳,不过他情绪控制得还算不错,并没有立刻流露出来,只是先佯笑着稳住对方,然后突然抽出佩剑,把那个言降的部将当场斩杀了。
    其余几个求他撤退的部将、幕僚不由吓了一跳,都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主将。张郃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必须稳住人心,连忙折衷表态答应道:
    “集结所有骑兵,随我加速撤退!步兵主力,能撤多少撤多少!本将军不会抛下你们的!”
    那几个部将见张郃答应跑了,他们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不用死拼到底了。
    不过,今日这四五万人的大军,绝大多数肯定是完蛋了。因为步兵是不可能在这种被夹击的情况下成建制撤出去的,就算有人活着出去,也是以零散的溃兵形态,活了命也多半不会归队再给曹操卖命。
    极大概率便是就地找个藏身之所隐匿起来,等周遭战事平息再假装平民回家。
    只有骑兵部队中状态保持还不错的那部分,有可能利用速度优势,在友军的步兵主力被围歼的过程中,争取到时间差突围。
    张郃下令之后,他自己也没敢多耽搁,立刻带着数千残余骑兵赶紧撤。
    剩余的部将,有些跟上了,但也有些显然是被刚才张郃临走都要杀降将的举动给吓到了,从而生出了异心。
    “兄长,咱不能跟着张郃一条道走到黑呐。刚才明明都快撤了,有人建议投降,他还非要杀一个立威,我们再跟下去,什么时候跟他一起送死都不知道。”
    个别心思活泛的部将,就开始这样低声私下里劝同僚。
    那些木讷一点的部将,听了劝说后,多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张将军也是怕动摇军心,那样的话想撤都撤不了了……不管怎么说,临阵言降确实是大罪,为了稳住人心,杀一个也不算什么……”
    而这番说辞,立刻引来了心思活泛者的反驳:“说不定他是担心重新投了刘备,袁大公子那一关过不去,将来迟早要被清算。张郃可是官渡之战时袁大将军惨败的首恶!”
    这番话,终于点醒了好几个同僚,那些人心中忽然就像照射进了一道雪亮的光芒,拨云见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等都有可能降,唯独张郃是降不了的!如果刘备只是普通的敌人,投了刘备也没什么。但袁谭已经先投刘备了,还被如此看重。张郃当年是导致袁家由胜转败的罪魁祸首,就算再软骨头一次投过去,刘备不拿他怎么样,将来袁谭也会另外找借口对付他的!”
    想明白这层道理后,好几个曹军部将纷纷觉得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想的新道路。
    今日军中,大部分人是可以投降的!哪怕他们当中有原先当过袁绍的军官、后来又投曹、现在再投刘,也没关系。因为他们不是首恶,法不责众。
    可是张郃呢?刘备再重用他,能重用到哪里去?等河北战事一结束,刘备如果彻底赢了河北的话,那他多半就能得天下了。
    曹操的宏图霸业,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维持了不到十年的天下最强势力的名头。
    这种情况下,就算刘备仁德、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他也不会对最后阶段投过来的降将有多好的待遇。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刘备稳了之后再投过去的,不投刘备也能得天下,无非是慢一点。
    而这样投过去的人里,如果跟刘备的嫡系没深仇大恨,一切也就罢了。可张郃的地位,是注定远远低于袁谭的。
    袁谭如果出手清算他,刘备绝对不会拦着的。而且就算刘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人也不会说刘备的不是,最多只会觉得确实是袁谭小肚鸡肠、忘不掉十几年前的旧仇。
    到时候,刘备再稍稍惩戒敲打一下袁谭,给他降一点官削一点爵,当众责骂让他下不为例,这事儿估计也就过去了——
    这就好比演义里,曹操进了邺城之后,许攸还敢嚣张对他不敬,许褚一刀把许攸剁了,曹操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公开象征性责罚一下许褚,这事儿就算过了。
    (注:《三国志》正史上许攸也是帮曹操打进邺城之后因为不敬被杀了,但没说是许褚杀的,而是曹操亲自授意诛杀的)
    张郃麾下的部将和中层军官们,原先大多没想到这一层。但是看了刚才张郃“愿意果断撤军,但绝不投降刘备”的坚决态度、甚至还为此杀了一个自己人之后,旁观的部将们才有个别醒悟过来。
    然后这样私下里传言着,战场上的形势也就越来越崩了。
    原本打算跟着一起突围跑的,一旦发现敌军围裹上来,不容易跑掉,很快就选择了非常光棍地直接投降。
    成片成片原本给袁绍干过的将士,都毫无心理压力的归顺了过去。
    “弟兄们!大公子饶不了张郃,但是肯定不会为难我们!我们都被张郃匹夫的一己之私骗了!不要为了他的活路卖命啊!”
    眼看这样的传言越传越广,曹军也越崩越快。
    张郃自己带了数千残余骑兵狂奔,高览原本还在督领步兵主力,也想跟着撤,结果被手下这么一乱,直接陷入了重围之中,周围都是乱兵,连自己人都混乱挡道,根本跑都跑不出去。
    “闪开!挡我者死!”高览一看愈发焦急,还想组织起队伍,内心也是对张郃弃步军先撤的决定愤恨不已。
    然而,他也算是当年官渡投敌的首恶分子之一,就他俩有名有姓的,他知道袁谭也不会放过他,所以轻易不敢投降。
    就在高览混战乱战想要突围之际,马超终于瞅准了曹军当中,还有这一块旗阵仍然在抵抗,于是指挥主力骑兵朝这边奋力突击。
    沿途的曹兵早已崩溃,根本没人能挡住马超。马超亲自挥舞长枪宝剑,左右砍杀,接连斩敌十余人,杀到高览面前,与他战作一团。
    高览看到一名亮银色铠甲的大将迎面杀来,倒也不敢小视,抖擞起浑身解数,聚精会神奋力一战。
    两枪相交,铛地一声大响,高览的力量居然还略微强于马超,把马超下劈的枪刃挡了开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原来马超的后手并未全力上挑,只是靠着前手全力下压,外加兵器本身的重量、惯性,就已经堪堪与高览双手全力向上格挡的一击打成平手,最多只是略占下风。
    但马超不出全力的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了,马超的后手顺势往腰间反手一抽,倒持剑柄往前方反撩。
    两人原本相隔半丈,短兵器并不能击中对方,只能以长枪交战。但高览握持兵器的手臂却处在前伸状态,马超的宝剑反撩斜斜向上,正好在高览前手的手肘处划开一道血口。
    一臂关节受伤,让高览的力量顿时泄了两三成,马超再抽枪迎战,枪势凌厉迅猛,很快把高览周身笼罩在内。
    被第一击就偷袭轻伤的高览,左支右绌奋战十余合,身上已是数处轻伤,最终枪法愈发散乱不支,被马超一矛捅死,尸身跌落马下。
    随着高览战死,这支曹军的步兵部队终于彻底崩溃,几乎被全歼。
    所谓全歼,当然也不是说都被杀死或者投降、俘虏了。还有大量的溃兵作鸟兽散,四处奔逃。但这些逃兵绝大部分也不可能再归队给曹操卖命的。
    所以,粗略估计下来,刘备一方至少抓了一万多俘虏、或者说接受了那么多人投降。还有万余人伤亡,最后万余人则是四散当了逃兵,估计战后会躲起来装作农民,躲避战乱。
    张郃只带了几千残余骑兵,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勉强逃回了东光县城。
    马超打扫完主战场、把大部分曹军歼灭后,诸葛瑾立刻临时改变计划,吩咐他追去东光县,把张郃团团围住,务必不能让张郃把部队一路撤到大后方邺城,一定要在清河郡境内就把这股曹军全灭。
    正面战场上,有诸葛瑾自己的主力部队慢慢打扫,再有周瑜和徐盛的辅佐,也足够了,用不到马超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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