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洗砚重新回来时,千岱兰正和田嘉回谈笑风生。
    她偷偷观察叶洗砚神情,确定他目前处于普通愉悦的状况,自然地将田嘉回介绍给叶洗砚。叶洗砚微笑着和田嘉回握手,但不等田嘉回提出联名问题,他就转向千岱兰,问她要不要开始打羽毛球。
    千岱兰在和叶洗砚的羽毛球对决中惨败。
    无论羽毛球还是网球,身高的优势太大了,她又长时间不玩,次次被扣杀;好处是不用到处去捡球——还有田嘉回呢。
    田嘉回捡了一次又一次的球,直到千岱兰两条胳膊酸痛到抬不起来了,叶洗砚才叫停。
    休息时,田嘉回终于提出jw最近想同《四海逍遥》的联名问题,叶洗砚在用毛巾擦汗,沉静地听田嘉回说完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看岱兰。
    “贵品牌在女装市场颇为强劲,但我对贵品牌了解不算多,”叶洗砚说,“这个么,我还想多听听岱兰的意见。”
    他这样说,田嘉回已然明白。
    “联名问题,田先生可以联系我们的营销部,”叶洗砚微笑,“这方面,我是外行,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吧。”
    千岱兰说:“哪里有,哥哥挑选女装的眼光也很好呀,先前给我选的衣服都很漂亮。”
    田嘉回的注意力又回到千岱兰身上。
    “要想选一件你穿着难看的衣服,也挺困难,”叶洗砚看手表,“时间不早了,田先生,我晚上还有事——下次再聊。”
    田嘉回说好的好的,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叶洗砚往男更衣室方向走,千岱兰追在他后面,叫了好几声哥哥。
    “今晚还有会,就不要邀请你一起吃饭了,”叶洗砚继续走,“有什么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
    “哥哥,”千岱兰说,“其实我一开始不喜欢打网球。”
    这句话成功让叶洗砚驻足。
    他停下,意外地看千岱兰。
    “什么?”叶洗砚问,“你是不是想说羽毛球?”
    “网球,”千岱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网球吗?”
    “为什么?”
    “因为去年,我和哥哥见的最后一面——也就是哥哥让杨全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听杨全说,哥哥要去取网球拍,”千岱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所以回去后,我就开始了解网球。”
    叶洗砚没说话,眼神渐渐地变了。
    “其实网球的课很贵,场地费也贵,也不好找一块打球的人,”千岱兰说,“刚开始学网球的时候,一个姿势要纠正好久,不像羽毛球,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那个时候,我也怀疑过,到底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甚至想过放弃……”
    “为什么坚持下来了呢?”叶洗砚放缓声音,“因为从痛苦中找到乐趣了?”
    “不……我一开始坚持,”千岱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全是为了你。”
    全是为了你。
    她知道,杨全说过,叶洗砚最喜欢别人对他用心。
    他是高傲的孔雀,不肯让人随意碰触他的翎羽;
    他也是傲慢的猫,把不愿听的话全藏在猫的小耳朵夹层里。
    千岱兰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其实开始还有些不确定,但现在说到这里,她隐约觉察到,此招对叶洗砚有效。
    她说:“读职高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小城市里,爸爸妈妈都是普通人,家里面也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小穷,没有当大官的亲戚,体制内的也没有,干大买卖的也没有。”
    “铁岭也不算小城市,”叶洗砚说,右颊的酒窝在千岱兰眼中像即将通关的金闪闪曙光,若隐若现,他显然很享受她的恭维,说,“知名度很高。”
    “听我说完,”千岱兰说,“你是我见过最成功的人,没有之一。”
    她看到叶洗砚想笑,但谦虚低调的风度又让他控制住——可酒窝还是急躁地先于紧抿的唇角出现了。
    “少拍马屁,”叶洗砚说,“让我猜猜,你对几个人说过这种话?”
    千岱兰反问:“你见我和几个人打过网球?”
    叶洗砚还真仔细数:“雷琳,王庭,我——”
    “除教练外,就你一个,”千岱兰飞快地说,“不怕哥哥笑话,我一直都将哥哥当作我的榜样来崇拜。所以,我才会拼命地学习哥哥会的一切。我想,如果我能做得和你一样,像你一样努力,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变得像哥哥一样成功呢?哥哥打网球,我也要学网球——这才是我真正坚持下来的动力。”
    叶洗砚说:“每个人是不同的植物,各有长处,也未必这样亦步亦趋,别妄自菲薄——你对时尚的触觉很敏锐,了解许多服装类的知识,我不如你。”
    “可是我真的从网球中体验到了乐趣,”千岱兰深深鞠躬,在叶洗砚看不到的时候,她终于能放松了表情,缓缓呼气,“和哥哥打网球也好,打羽毛球也好,我都能学到很多东西。”
    “等你做完了想做的事情后,再给我打电话,”头顶传来叶洗砚的声音,“联名而已,我会告诉营销部的同事。”
    千岱兰听懂他的暗示,惊喜抬头,这个时候,她发现表情管理真的非常困难,现在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唇角了:“哥哥,谢谢你。”
    “不用谢我,”叶洗砚说,“其实你不说这些,我也会这样告诉你。”
    千岱兰说:“其实就算哥哥不说这些,我也会告诉哥哥。”
    叶洗砚含笑看她。
    一场羽毛球打得千岱兰马尾松了,前面的头发也乱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像个刚从阳光草地上打完滚的小狗。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千岱兰说,“也谢谢哥哥,带我学到了这么多——”
    “以你的学历,很难更进一步,”叶洗砚忽然打断她,“为别人工作,即使再勤奋,也未必能达成你的野心。”
    千岱兰怔住。
    “时代不同了,岱兰,”叶洗砚说,“你有头脑,有勇气,有能力,也有魄力——如今你在店里,着实有些屈才。在小池塘里,再怎么争夺,资源和机遇也有限度,为什么不跳出这一潭死水,去大海里搏一搏呢?”
    千岱兰呆呆:“哥哥的意思是……?”
    “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小机灵鬼,”叶洗砚微笑,忽又岔开话题,“不过,我还以为你用完就走——没想到小嘴一张一合,还能有这么多甜言蜜语。”
    “哪里是甜言蜜语?”千岱兰反驳,“我说过了,都是真心实意。”
    “嗯,真心实意,”叶洗砚又抬手腕,看表,“好了,不能再和你聊了。回去后泡个热水澡,好好热敷,免得明天抬不起胳膊、走不了路。”
    千岱兰再一次清楚觉察两人之间存在的代沟。
    不是年龄上的代沟,而是生活经验和阅历带来的代沟。
    就像她和叶熙京——
    叶熙京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会用刀叉,为什么不会吃西餐呢?在他眼中,吃西餐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叶洗砚也是。
    只是他不会犯这种低级的常识错误。
    可他仍旧是没吃过苦的、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
    且不说那神秘多金、常年在北京住一万多一晚套房的叶简荷女士,就连叶平西,他那个奢侈的别墅,千岱兰两个月的工资,也买不起一平米。
    叶洗砚人生中吃过最大的苦头大约就是不加糖的黑咖啡,或者那种纯可可黑巧,就连苦涩,也都是丝滑如绸的。
    先前打网球时,叶洗砚得知她去上海出差乘坐的是某航空飞机时,就笑着说,那个航空提供的饭菜味道一般,但冰激淋很好吃——
    千岱兰却不记得飞机提供过什么冰激淋,她只记得腿也伸不开的窘迫空间,和一种三人座的狭窄、沉闷空气。
    直到她意识到,叶洗砚所说的冰激淋,只提供给头等舱客人。
    恐怕叶洗砚也没有坐过拥挤的经济舱,也没有过被旁边人挤到氧气稀薄的体验,不需要因为没有免费行李额度发愁,不需要将多余的衣服穿在身上来将所有物品压缩在唯一的登机包/箱;他的乘机体验是专属的贵宾休息室,是专属的登机通道,是舒舒服服地躺着睡一觉,舒缓的音乐,米其林餐食和特供冰激淋,还有会帮他拿行李的助理和司机。
    有钱人为什么行程满满、飞来飞去还能保持旺盛的精力呢?
    因为他们有无数可以舒适休息的地方,还有所到之处的处处尊敬、崇拜与讨好。
    如果千岱兰也有同样的条件,她的精力会更旺盛,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就像现在,叶洗砚也没意识到,一个陈旧、破损的老式小区,卫生间狭窄到站着洗澡时、脚都会碰到马桶,根本没有放置浴缸的空间。
    ——但那又如何?
    千岱兰揉了揉笑僵的脸,自言自语。
    “那又如何呢?”
    她手中没有抓到所谓的“好牌”,但她牌技好,照样能逆风翻盘。
    谁说富贵天注定?她信胜利靠打拼。
    千岱兰会牢牢抓住、用好手中每一张牌。
    打完羽毛球之后,她又和田嘉回见了两次;她很沉得住气,这两次,一次是田嘉回请她吃饭,另一次,则是田嘉回来jw店中调查私设积分账户事件。
    没有查到千岱兰头上。
    luna则因为这件事,狠狠栽了个跟头,不仅被罚没了一季度的奖金,也同争夺的副店长之位失之交臂。
    千岱兰遵守约定,给叶洗砚打去电话;一周后,田嘉回再度请千岱兰吃饭,直接了当地告诉她,那枚玻璃碎片因为保存不当,没办法进行指纹鉴定。
    但是,jw已经在和折鹤公司洽谈《四海逍遥》的联名事宜了,近期就会签署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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