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是个十?一个月大的胖小子?,他对陶椿压根没印象,猛地被塞进一个陌生人怀里,他像个出水的鲶鱼一样扑棱,又滑力气又大,一边尖叫还一边打人,陶椿还没站稳就挨了两嘴巴。
    “邬常安!”陶椿喊,她把孩子?塞过去,“你抱,我抱不动。”
    邬常安把麻袋扔了,他斜抱着堂侄儿,皱着眉头盯着他。
    翠柳还在烧水,顾不上其他,她又说一遍:“你们把青果抱回去照顾一夜,明早我让他爹去接他。”
    说罢,人钻进灶房,不一会儿拎一桶热水出来。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随着血腥味一起飘出来的还有嘶哑的哀嚎声,声音无力又痛苦,比屋外?的风雪还让人遍体生寒。
    陶椿无措地站在原地,她回头说:“你先抱孩子?回去,我在这儿守一会儿。”
    “你没生过孩子?,别在这儿守着,你也回去。”翠柳拎着半桶血水出来,她不靠近陶椿,一个劲催她走。
    陶椿心想也是,她守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那我回去做点饭给你们送来。”
    “不用,我锅里煮的还有粉条汤,这会儿没胃口吃。”翠柳没耐心了,“赶紧走。”
    陶椿捡起麻袋,跟着邬常安一起带着哭闹的孩子?离开,两只?狗垂着尾巴盯着发出惨嚎的屋门,她喊了两声,它?俩才跟着离开。
    大堂哥背来石慧的娘,石母一落地就问:“情?况咋样了?”
    “婶子?,你洗个手快进去陪着我弟妹,她害怕的很,一直哭。”翠柳说,“都大半天了,羊水还没破。”
    石母闻言心疼地掉眼泪。
    翠柳见状头疼,难怪她婆母不让去接她弟媳的亲娘过来,这也是个眼窝子?浅的,要是让她这样进去了,母女俩估计能抱头哭。不得已,她先把石母拉进灶房劝解,好?话歹话都说了,才把人放进去。
    “娘,我不想生了,我要疼死了。”石慧一见亲娘,哭得绝望又委屈,她疼得仰起上半身,喊叫着说:“我不生了,我不想死……”
    “别哭了,攒攒力气。”邬小婶劝得嘴都干了,“羊水还没破,你忍一忍,多歇会儿,攒攒力气。”
    石慧不听?,她攥着亲娘的手,哭着要回家。
    这边哭成一团,陶椿那儿也哭声大作,青果受了惊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哭得脸蛋通红,嗓子?都要喊破了。孩子?又尖又利的哭声让人心慌,陶椿和邬常安真怕他哭得背过气了,两个人啥也不敢做,只?能围着孩子?打转。
    陶椿把家里犄角旮旯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拿锤子?敲石头、拿锯子?锯木头、拿两个核桃在手里使?劲挤……弄出各种各样的声响,然而这孩子?瞥都不瞥一眼。
    邬常安脸上又响亮地挨一巴掌,他气得脸色青黑,这要是他的孩子?,他能把他的手爪子?打肿。太气人了,不是打人就是挠人,好?话赖话说尽都不行。
    “你来抱一会儿。”他求救。
    陶椿摆手,“你别害我,我可不想挨嘴巴子?。”
    邬常安哀嚎一声,他也想哭了。
    魔
    音贯耳的哭嚎声一滞,陶椿不可置信地跟邬常安对视一眼,转眼看孩子?又嚎起来了,她捂着脸夸张地装哭。
    青果好?奇地看过去,他不嚎了。
    陶椿一看有门,她扑床上又哭又滚,邬常安赶忙说:“你看你把你小婶婶气哭了,你别哭了,我叫她也不哭了。”
    说着,邬常安假意去哄,陶椿钻进被窝蒙在被子?里哭得更大声,他去拉,她踢他两脚。
    邬常安:……
    没必要演这么起兴吧?里外?都是他挨打挨踢。
    青果突然咯咯笑出声,他拽着他叔的胳膊,叫他还去掀被子?。
    “啥臭孩子?,我挨打了你笑了。”邬常安嘀嘀咕咕,他眼珠子?一转,握着青果的手去掀被子?,陶椿还没动,青果就吓得大叫,叫完了又笑。
    两口子?陪这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等?他的眼泪干透了,又抱他去灶房做饭。
    夜已经深了,狗都睡下了,陶椿和邬常安已经挺过最饿的时候,这会儿又累又困,没什么胃口。陶椿拿三个碗蒸三大碗蛋羹,再把昨晚没吃完的干煸鸟肉也端上锅热一热。
    “也不晓得二堂嫂这会儿咋样了。”陶椿还惦记着生孩子?的事。
    “估计还没生下来,要是生了,大堂哥会来接青果。”邬常安说。
    青果听到他的名字眼睛睁大了一点,看清了正上方的脸,他张嘴又要哭。
    “嗷——”邬常安先发制人,他仰着头假哭。
    陶椿想笑。
    嚎了几嗓子?,见青果没哭,邬常安闭上嘴,他朝陶椿“嘘”一声,这小子?要睡觉了。
    灶里的火烧着,锅里的蛋羹蒸熟了也没人去揭锅盖,陶椿等?得打哈欠了,青果才睡熟。
    怕孩子?会受寒,邬常安抱着他坐在灶前烤火,说:“你先吃,你吃完了再给我端着碗,我胡乱吃一点。”
    陶椿在他脸上摸一把,挑逗说:“有当爹的样儿了,看得我都想给你生个娃了。”
    邬常安拄着下巴轻嗤一声,“真有孩子?了,受苦受累的绝对是你,我巡山的时候,你像我这样抱着孩子?还要洗碗做饭。”
    陶椿掐他一把,用勺子?舀蛋羹喂他。
    邬常安尝一口,烫到他舌头了,他摆手不吃了。
    陶椿瞥他一眼,她又舀一勺蛋羹吹了吹,狡黠地问:“像不像你娘喂你吃饭?”
    邬常安朝她胸前看一眼,默不作声地吞下一口蛋羹。
    陶椿哼一声,他闷笑出声。
    “他没吃饭,夜里会饿醒吧?”陶椿问。
    “饿醒了再说,这会儿要是把他喊醒,我俩是彻底别睡了。”邬常安是怕了,这小子?太能哭了。
    两个人吃完三碗蛋羹,干煸鸟肉浅吃两口,舀盆水简单擦洗一下就进被窝睡觉了。
    陶椿压根不会带孩子?,邬常安还有点哄小核桃的经验,夜里由?他带着青果睡在床里面,陶椿睡在外?面。
    睡到半夜,邬常安陡然惊醒,他往裤裆里一摸,湿乎乎的,而罪魁祸首躺在尿窝里还在睡,他这下是真想哭了。
    “陶椿——媳妇——快醒醒,这小子?尿床了。”邬常安推了推旁边的人,“醒了吗?去给我拿条裤子?。”
    陶椿困得睁不开眼,她坐起来还眯着眼,又打个盹被邬常安推一下,她才醒过来。
    “你说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小子?尿床了,你给我拿条裤子?。”邬常安又重复一遍,他提醒说:“你穿上棉袄,别冻着了。”
    话音刚落,睡在尿窝里的孩子?醒了,他也没睡醒,眯着眼爬进旁边人的怀里,伸手就往胸上抓。
    邬常安头皮都炸了,他连滚带爬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哇——”青果睡了一觉忘了睡前的事,发现床上的人不是他爹娘,他哭得比狗还惨,哭声要把房顶掀了。
    邬常安双手抱头,他也嚎两声,这下不管用了。
    陶椿把干净的裤子?递给他,说:“你快换上,再把他的湿棉裤扒下来,这床睡不成了,我们换到隔壁屋睡。”
    就是换个干爽的床榻,陶椿和邬常安也没睡成,这孩子?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蒸了蛋羹喂他,他不吃,喂他水,他不喝。两人也不敢折腾他,怕他冻着了,一直像老母鸡孵蛋一样把他圈在被窝里,由?着他哭由?着他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陶椿下床做饭的时候,腿都打哆嗦,头也是昏的。
    米和番薯下锅煮,陶椿舀一瓢面,昨晚啥也来不及准备,今天只?能烙两张死面饼子?,晌午搁火堆上烤一烤再吃。
    煮粥的时候,陶椿坐在灶前打瞌睡,猛不丁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接孩子?的人来了,急急忙忙开门出去,一根毛都没有。她失望地叹一声,真是被折磨怕了,做梦都在想青果爹娘来把他接走。
    屋里还有孩子?的哼唧声,陶椿压根不敢进去,她走到路上往邬二叔家的方向看,这会儿还没人来接孩子?,莫非石慧还没生下孩子??
    粥煮好?,陶椿把番薯粥舀盆里,她洗锅准备烙饼子?,这次真真切切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她举起铲子?跑出去。
    “大堂嫂,你可算来了。”陶椿简直要喜极而泣,然而她发现翠柳的脸色不对,她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弟妹,青果还要托你再照顾一天,家里这会儿乱的很。”翠柳说,“小慧熬到天快亮才把孩子?生下来,孩子?落地就没气了。青果他爹这会儿还在忙着锯木板做个小棺材,待会儿出去把孩子?埋了。”
    “二堂嫂呢?她咋样了?”陶椿忙问。
    “哭了一场,刚睡着,她也虚得不成样子?。”翠柳抹一把眼泪,她哭着说:“刚当上娘就没了孩子?,她要疼死了。”
    “万幸大人还活着。”陶椿吁口气。
    邬常安穿戴整齐开门出来,说:“大堂嫂,你留我家哄孩子?,我过去看看。”
    “别,别过去。”翠柳阻拦,“一会儿把孩子?埋了,这事就过去了,我们都当这孩子?没来过,免得二弟跟小慧一直挂怀,想起一次哭一次,身子?哪受得住。我来给孩子?喂个奶,待会儿还回去陪她。也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不用过去探望,等?你们大哥大嫂回来,你们叮嘱一句,也别去探望。”
    陶椿叹一声,“行,我们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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