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了陵殿里的明火,留下值守的人,其他的人各回各家,为年?夜饭做准备。胡阿嬷如往年?一样?,她在她大侄子也就是陵长家过年?,胡家两个儿媳妇进了家门?歇都没歇一下,急匆匆进灶房为年?夜饭忙活。
    “椿妹子,你?晚上在我们这儿吃饭,我多舀一碗米。”胡二嫂客气一句。
    “不了,邬常安早就回去炖肉了,肉炖好?了再来接我,我们晚上去我二叔家,聚一起吃年?夜饭。”陶椿说,“二嫂你?忙,我都是你?家的老熟人了,不用招呼我。”
    胡二嫂笑一下,说:“你?才来几次啊,以后多来。”
    胡阿嬷在屋里跟她侄媳妇说:“老二媳妇不错。”
    年?婶子替她脱了鞋,让老太太半躺在床上歇一歇,她拉起被子给老太太盖上,这才说:“老二媳妇比老大媳妇明理,做事说话都大气。”
    “还行?,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婶子?”陶椿先高声?喊一声?,再缓步靠近紧闭的房门?,“你?歇下了?”
    “没有,你?进来,屋里暖和。”年?婶子舀水冲了冲手,她看一眼床上眯着眼的老太太,主动说:“你?不是要做狐裘?我姑母这会儿得闲,你?问问。”
    “我见你?穿过狼皮袄,会做狼皮袄不会做狐裘?就是剪裁仔细点,缝合的时候多费点针线罢了,有哪里不懂?”胡阿嬷问。
    “我想?把狐狸毛穿在里面,但狐狸皮露在外面太丑了,而且皮子也有点硬,糊层布也不好?看,就想?问问这个问题咋处理。”陶椿说。
    “狐裘就是要把狐狸毛露在外面才好?看,多好?的狐狸毛,穿在里面糟蹋了。”年?婶子接话。
    胡阿嬷点头,“狐狸毛长,风吹不透,御寒好?。”
    “但硬梆梆的皮穿在里面硌得慌,皮跟棉衣磨擦,还会把棉衣磨出棉球。”陶椿抖一抖肩膀,继续说:“像狼皮袄和羊皮袄没有弹性,为了能套在棉衣外面都往大了做,空荡荡,不贴身,伸个胳膊弯个腰,风从领子里、袖口里、还有衣摆下面嗖嗖往里面灌。”
    “里面穿的不是有棉衣?灌风也不多冷吧?”胡阿嬷嫌她山猪吃不了细糠,过于贪多了,她掩嘴打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说:“棉衣保暖,裘衣御寒,各有各的用处。要裘衣御寒保暖还要它赏心悦目,你?要求太高了。”
    “姑母,你?困了?”年?婶子起身,“那你?歇着,我带陶椿去隔壁屋说话。”
    胡阿嬷点了点头。
    陶椿跟年?婶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她回头笑盈盈地说:“胡阿嬷,新年?好?啊,我们明年?再见。”
    床上的老太太闻言精神了不少,见陶椿像个轻盈的小鹿一样?走?出去了,她心想?年?轻可?真好?,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带有活力,让人听着高兴。
    “下了场雪,飞下山找食的鸟雀更多了。”年?婶子望着落在墙上的鸟雀,说:“陶椿,你?拽一串苞谷下来,搓粒喂它们,过年?了,不叫它们白来一趟。”
    陶椿“哎”一声?,她踩着凳子从檐下取一串苞谷,苞谷粒撒出去,墙头和屋脊上的鸟雀闻风而动,簌簌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地上落了一大片鸟,天上还有鸟雀往这边飞。
    大雪封山,鸟饿得瘦巴巴的,好?不容易见到?吃食,它们狼吞虎咽。不过小麻雀嗓眼细,被苞谷粒卡得要噎死,好?不容易吞下去了,它们谨慎地不敢再进食,叽叽喳喳地在鸟群里蹦哒。
    陶椿想?了想?,她找胡二嫂借来捣蒜的石钵,把苞谷粒丢石钵里捣破再撒出去。
    胡二嫂出门?去土堆里扒萝卜,进来看陶椿跟她婆婆凑在一起,一个搓苞谷一个捣苞谷,从背影看像亲母女。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可?惜娘没再生个儿子,咱家要是再有个老三,我们把椿妹子抢回来给你?当儿媳妇,做不成母女做婆媳。”
    “得亏就俩儿子,再多一个,我们就要做恶人了。”年?婶子也开玩笑。
    “瞧瞧,我只是说说,我娘可?当真了,这是真要抢,都考虑当恶人了。”胡二嫂打趣。
    “不需要抢,我自己跑来。”陶椿也跟着玩笑,“有年?婶子当婆婆,我立马把邬老三踹了。”
    胡二嫂大笑,年?婶子也笑眯了眼。
    胡大嫂膈应得在灶房砸个碗,偏偏陶碗没碎,她气得踢一脚,黑陶碗骨碌着滚到?门?口。
    胡二嫂拎着萝卜开门进来,见她阴着一张臭脸,前一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真是晦气相?。
    “我们说话碍你?眼了?你要不要把碗踢出去?”胡二嫂掌着门?问。
    碍于院子里的人,胡大嫂不敢吭声?。
    胡二嫂捡起碗翻个白眼,她嘟囔说:“真是糟心,我咋跟你?在一家了,一旦你?不得劲,我笑都不能大声?笑。”
    胡大嫂这下憋不住了,她气得高声?骂:“谁稀罕跟你?在一家,不想?跟我在一家你?去叫胡家文休了我,也好?叫外面那个不要脸的跑来。”
    “你?疯了?我们开玩笑你?听不出来?”胡二嫂紧张地朝外看,她头疼地说:“没人抢你?男人,我们说的是娘要是再有一个儿子。”
    年?婶子气得要去踢门?,陶椿拉住她,劝道:“算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婶子你?别生气,我也不生气,别吵起来了,到?时候弄得一家人都不痛快。”
    年?婶子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她摇了摇头,说:“走?,我们进屋说话。”
    陶椿可?不想?再留,她又不是个泥巴捏的人,连个气性都没有,她取下挂在墙上的两把弓,说:“我看见我家的狗过来了,估计是邬常安来接我了,我回去了。”
    说着,她快步跑起来。
    年?婶子“哎”了一声?,她追出去,恰好?看见胡家文从牺牲所?回来,她高声?问:“家文,你?二弟呢?”
    “跟青峰一起拉屎去了。”
    “算了算了,陶椿要回去,你?送她回去,把她送到?家。”年?婶子往演武场上指。
    “不许去。”胡大嫂冲出来,她哭着说:“胡家文,你?今儿要是敢踏出一步,我现在就回娘家,不跟你?
    过了。”
    “这是咋了?我又没惹你?,回什么娘家?”胡家文懵了头。
    “叫她回,谁都不能拦她。”胡阿嬷开门?出来,她沉着脸说:“我倒要看看,我胡家离了一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糊涂虫会不会家破人亡。”
    院外一静,胡大嫂没想?到?能惊动老太太,她抹干眼泪,没敢再出声?。
    年?婶子没好?气地看一眼大媳妇,她再看不上这个人也没想?过要拆散小两口,她朝陶椿离开的方向看一眼,人已?经走?远了,远处还有一个身影,好?像还真是邬老三来接了。于是便?作罢,她走?过去扶着老太太回屋。
    胡家文也赶忙推着媳妇回屋,他压低声?问:“闹什么?姑奶还在咱家,你?嚷什么嚷?”
    胡大嫂冷静下来觉得理亏,她捂着脸说:“你?们一家都不喜欢我,要是能换,你?爹娘你?姑奶你?弟妹,都恨不得把陶椿换过来给你?当媳妇。”
    “胡说八道。”胡家文斥一声?,“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再胡吣我可?要恼了。”
    另一边,邬常安把拿来的狼皮袄给陶椿披上,他接过两把弓,问:“你?看见我过来了?眼睛这么尖。”
    “才没有,我打算自己回家的。”陶椿穿上狼皮袄,往骨头缝里钻的寒风霎时消失了,她攥着他的手继续走?,说:“年?婶子的大媳妇看不惯我,我们在外面开玩笑,她在灶房里摔摔打打,我就走?了。”
    “你?没给她尝尝你?的厉害?”邬常安笑着问,“把你?的威风劲拿出来,该打打,该骂骂,叫她害怕你?。”
    陶椿白他一眼,“闹翻了我不去陵长家里了?人家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不去了。”
    陶椿哼一声?,“你?不懂,我可?是要当陵长的,哪能跟上一任陵长闹掰。”
    邬常安没当真,他迎风大笑。
    陶椿费力地踹他一脚,“快叫我陵长大人。”
    “陵长大人,陶陵长。”邬常安努力绷住笑。
    陶椿嘻笑一声?。
    二人踩着来时的脚印再回去,到?家了,陶椿先喝一碗汤暖暖身,猪肚鸡炖得汤色金黄,用松枝熏过的猪肚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炖出来的汤味道也很香,比寻常的鸡汤还香浓。
    陶椿跟邬常安一人端一样?菜出门?,黑狼和黑豹闻着香味也款款跟上。
    “今天过年?哎,忘了接咱爹回来了。”陶椿逗他,“等我们吃完饭,从二叔家回来再去大姐家看看咱爹?”
    邬常安闭紧嘴不吭声?。
    “哎!”陶椿撞他一下,“你?又不孝顺了?啧啧啧,养儿子有啥用,想?爹的时候就会掉几滴眼泪,还是姑娘好?啊。”
    邬常安恨不能空出手捂她的嘴。
    “娘,老三跟他媳妇来了,菜快好?了吧?”大堂哥站在外面看到?人,他探头问。
    “好?了好?了,你?把炉子烧起来。”邬小婶擦着手出门?看一眼,问:“他俩手上还端着东西是吧?你?不是说他们小两口都去陵殿祭祀了?”
    “哎呀,今儿能尝尝陶椿的手艺了,你?两个儿子吃了两顿,回来一直念叨,我今儿也要尝尝。”翠柳抱着青果站到?门?口望,她给孩子指,“是不是你?堂叔和堂婶来了?你?还记得吧?尿湿了人家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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