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已经磨完了,淀粉也都晒干转移到作坊里了,演武场上除了老?人们劈的竹片,再无其他东西。不?用担心被外?人看到番薯变成粉条的过程,公主?陵的陵户们引着外?来的陵户赶牛驮袋往演武场走,送俸禄的录事官也想跟过去,但被陶椿拦了下来,把人引到邬家?东边的空地上。
    铜锣敲响,陵里的妇人和孩童抱着钱罐子、盐罐子和糖罐子往邬家?走。
    邬小婶和翠柳离得近,她们婆媳俩最先过来,邬小婶奔向盐摊子,翠柳奔向布摊子。
    “这是六斤盐,今年半年的份例。”录事官从盐袋子里舀一瓢盐倒邬小婶递来的盐罐子里。
    “我家?七口人,六斤盐不?够吃,再给我称十斤,免得你们入秋了又?不?来,到时?候盐不?够吃。”邬小婶掏银子,“还是去年的价吧?一两?银二斤盐?”
    “对,要十斤?”
    “嗯,十斤。”邬小婶递出五两?银子,把盐罐子装得满满当当的。
    另一头,翠柳买了两?匹棉布,花出去三十两?银子,另买三沓草纸,又?是一两?银子。
    “小嫂子,珠钗要不?要?这是海里的珍珠,可不?好买,我这趟就带了二十支。”一个脸嫩的录事官招呼,他从竹箱里拿出一把珍珠发钗,米粒大小的珍珠,有红有白,有黄有紫,在晚霞下煞是好看。
    “你皮子白,带紫色的好看,拿那支紫色的,给你弟妹拿那支红白相串的。”邬小婶一眼就瞅中了,她还招呼两?个侄媳妇也来选。
    “多?少钱一支?”陶椿问。
    脸嫩的录事官伸出一个巴掌,说:“五两?银,不?贵,这发钗的钗子也是银的,可不?是铜的。”
    陶椿:……
    五两?还不?贵?那米粒大小的珍珠在山外?都是卖不?上价的,贵女?们拿来绣鞋都嫌弃小。
    翠柳已经付钱了,她仔细甄选,挑走两?支她认为珠子最圆的发钗。
    姜红玉也牵着小核桃挑了两?支,一支黄白色珍珠拼成一朵小花,一支白色小珍珠拼成一颗大珍珠的发钗。
    “弟妹,这支红色的适合你,还是蝴蝶的样?式。”姜红玉又?挑一支,“你喜欢吧?就要这支,我给钱了啊?”
    小核桃摸着另一个紫色小蝴蝶的珍珠发钗,说:“娘,我也想要这支。”
    姜红玉拿着发钗在她头上比了比,立马又?付五两?银子。
    陶椿瞥一眼卖钗的录事官,这小哥的脸都要笑?烂了。
    “红玉,你在买啥?”胡二嫂急急忙忙赶来,挎的竹筐里盐罐子和糖罐子磕得叮叮当当响。
    “快来,这珠钗好看。”姜红玉牵着小核桃走开,她去买草纸,让小核桃自己在摊子上看看。
    陶椿也进屋提出盐罐子和糖罐子,从她来邬家?,这个糖罐子就是空的,已经空大半年了。
    “少买糖,称两?斤就够了,天热了糖化了招蚂蚁。”姜红玉提醒,她朝小核桃的背影扬一下下巴,这丫头喜欢偷吃糖,糖坏牙,她不?让小核桃多?吃。
    陶椿见状只称两?斤糖,盐称得多?,份例六斤,她又?买十四斤,凑够二十斤,装满了两?个罐子。
    姜红玉买二两?的草纸,又?买二匹布,这下把半个月前一家?人领的四个月的俸禄都花出去了,还没够。
    “你们这是私人生意,还是经了太常寺的手?”陶椿走到卖珠钗的录事官旁边小声打听,二十支珠钗卖空了,他又?掏出来一大把贴金箔撰金丝的簪子,喊价二十两?一支。
    录事官瞧她一眼,他指了指盐、糖、布、草纸、笔墨,说:“这是太常寺支的摊子。”
    陶椿了然,心里跟着松了口气,半个月前,她发下去二千多?两?的俸银,当时?她就惊住了,不?算不?晓得,一算吓一跳。目前陵里有三百一十七个陵户,一年俸禄合计七八千两?。这要是陵里的陵户增至一千人,仅公主?陵一年的俸银就是二万四千两?,更不?敢想这山里的皇陵有三四十个,这一笔俸银支出就是几十万两?。她当时?就很担心,哪年朝廷花销大了,会不?会砍掉这一笔支出,拖欠陵户的俸禄。
    好在朝廷又?换了一种方式把陵户手里的银子收走了,如此一来,山里的陵户哪怕数量增长过快,想来朝廷也不?会过多?在意,反正俸禄发的多?,收走的也多?。
    天色暗了,录事官们自己挖坑生四堆火,抓紧时?间卖货。
    邬家?西边,公主?陵的陵户们也生了火堆照亮,他们抓紧时?间封房顶。木床来不?及做,他们在木墙上凿眼,两?列木墙中间插上木头,拼出一张没有床腿的通铺。
    恰逢三月中旬,天上月色明亮,山脚下,行?走在月色下的人甚至有了影子,不?耽误大家?加班加点做事。
    月亮越升越高,买东西的陵户们满载而归,聚在邬家东边的人渐渐散了,说话声也小了。
    邬家?兄弟俩用托盘给录事官们送来饭菜,一人一大碗酸笋鸡蛋粉条汤。
    “这是今年新下的粉条,你们山外?没有吧?尝一尝对不?对胃口。”邬常安得意地说。
    “我们在定远侯陵已经尝过了,味道挺不?错,我们还从陵户手上买了二十斤带在路上吃。”卖珠钗的录事官说。
    “定远侯陵的粉条是在我们公主?陵买的。”邬常顺要强地强调一句。
    “老?三,你媳妇叫你去老?陵长家?里走一趟,借几床被褥过来。”姜红玉出来喊,“夜深了,别拉呱了,把被褥借回来,让录事官和其他人早早歇下。”
    邬常安应一声,他挑两?个筐,喊上黑狼和黑豹出门。
    屋里,陶椿正在跟春仙
    和陶青松说话,其他的陵户蹲在院里吃饭,没法子,帝陵和定远侯陵的陵户约着一起过来,合计二十三个人,屋里坐不?下,只能蹲在院子里。
    “妹子哎,还属你厉害,去年年底你还跟我们一样?,翻年就当上陵长了。”春仙还处在震惊中,他一直到番薯卸完了,才晓得公主?陵换陵长了,新陵长还是他的熟人,是陶椿。
    陶青松比春仙更震惊,不?过震惊之余,他得意又?高兴,他妹子嫁到公主?陵来竟然当上陵长了,老?天呐,他陶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你这丫头,也不?托山陵使捎个信,爹娘要是晓得这个喜事,这趟无论如何都要跟来。”陶青松笑?歪了嘴,他喃喃道:“我妹妹有大造化啊,一声不?吭地办了个大事。这在惠陵和康陵三四十个陵里都是大事,你是唯一的女?陵长吧?”
    “陵里的陵户都服你吧?”春仙问起他关心的事。
    “服。”陶椿点头,又?跟她大哥说:“估计是的。”
    “了不?起。”陶青松激动地站起来,他重重拍妹妹的肩膀,说:“陶陵长,好好干。”
    春仙朝门外?看一眼,他凑着身子靠近陶椿,低声说:“妹子,你跟我说说,这个陵长你是咋当上的?我也学一学。”
    “我们的老?陵长明理,一心为公,觉得……”
    “那个……陶陵长,有没有空?我们商量一下花生的事。”帝陵此趟的负责人站檐下喊一声,他解释说:“我们明早就要回去,今晚要多?打扰你一会儿,我们把要商定的事落实?清楚。”
    陶椿起身请人进来说话。
    一起进来的还有定远侯陵的陵户,这二位是陵长的族人,春仙一见他们,立马收敛了神色,也跟着坐直了。
    “陶陵长,我们辜陵长叫我代他跟你问好,贵陵的粉条价廉物美,着实?是个好东西。今年我们帝陵打算多?种番薯和花生,为了秋冬跟你们换粉条,番薯是扦插,苗子易得,一个番薯能发一二十根苗。但花生不?一样?,一颗花生就是一株苗,要多?种花生,就要多?留花生种,故而此次我们只带了番薯过来。欠下的二百斤花生,可否在秋收后补齐?”帝陵的负责人先开口。
    帝陵不?是拿不?出二百斤花生,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赶得也不?巧,这个时?候的花生都剥壳留种了,没剥壳的花生都是留着自家?吃的,一家?估计只有十来斤,为了凑二百斤带壳花生需要问一二十家?,帝陵的陵长嫌弃这个行?为太寒碜。再一个,此次拿番薯换粉条,打着的就是变废为宝的主?意,过了谷雨,番薯发芽就能扦插了,也就是说再有半个月,地窖里的番薯就要发芽了,一旦发芽就不?好吃了,只能喂猪。与其喂猪还不?如费些力气给公主?陵送过去,一万斤番薯可是能换一千斤粉条的。既然是变废为宝,那就没必要忍痛动花生种,不?如秋后再偿还。
    定远侯陵的负责人也是这个打算,他诉苦说:“不?晓得换粉条还要花生,陵里的人过冬待家?里无趣,除了留的种,花生都炒熟进肚子里了。”
    “能理解。”陶椿点头,她想了一下,赊账容易收账难,还一拖就是半年,他们挺能张开嘴,她挺不?愿意开这个头,于是便琢磨着说:“这个时?候的番薯其实?已经不?适合做粉条了,要发芽了,里面?的茎多?,出粉少……”
    “运来的番薯都是挑选过的,发芽的直接拉去喂猪了,给你们送来的都是没发芽的。”定远侯陵的负责人不?高兴。
    “我们都是老?种地的人,其实?我们都清楚,这个季节的番薯表皮没有芽孢,但皮下已经长出茎条了。”陶椿强调。
    她说这话有点搞笑?,她才多?大,清楚内情?的甚至晓得她回山不?足一年,一句“我们都是老?种地的人”,有种少年装老?成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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