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的撞击声从大开的木门里传出来,三山包围的山谷里,回声不止。忽而,撞击声慢了两瞬,杜星光着膀子从榨油坊里走出来。
    “这么快天就要黑了?”杜星抡着悬石砸木楔累得脑子发?晕眼发?花,看?天上不见霞光,他?晕乎乎地问:“我在?里面待了多久?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我也就推着悬石撞了二百来下?,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是变天了,我都没发?觉日头是啥时候没得的,一直到现在?还没露头。”杜月正在?推石碾子磨熟花生,他?在?外面吹着山风,也累出一身汗。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拿脱下?来的外褂擦擦胸膛上淌下?来的汗,再往天上看?,发?现正上空的云层发?暗,看?着像是乌云堆积。
    “终于?要下?雨了,好事。”杜星高兴,“最?好多下?几天,下?雨留客,把来赶集的陵户都留下?来,多给我们留点榨油的时间。”
    粉条能换来番薯和花生,花生油才能换来米面,杜星肩上还担着为全陵的陵户换米面粮食的重任。下?一个?开集的日子就入冬了,下?下?一个?开集的日子估摸着会落雪,下?雪天来赶集的陵户指定少,到时候想换粮都难。所以?杜星打算今天日夜不歇地榨油,攒满一坛花生油就送回陵,像陶陵长之前向各个?陵展示粉条做羊肉汤一样,他?打算送油回去,让人支个?锅在?演武场上炸油糕卖油糕,借此推销花生油。勾着外陵的陵户下?个?月还来赶集,让他?把花生油卖出去,换得米面满仓,之后下?不下?雪、集市上有没有人都不关他?的事了。
    思及此,杜星接过推石碾子的活儿,让杜月着手压花生饼。
    “又炒好一锅花生。”杜大嫂提一桶香喷喷的花生出来,说:“快磨,磨好搁三个?时辰回油,明早就能见油了。”
    至于?榨油坊里正在?压榨的花生饼则是杜星在?陵里时,趁碾番薯的陵户下?工了,他?跟杜月俩兄弟连夜赶工磨出五十多斤花生沫,最?多出油二十斤。
    天色越来越暗,风也大起来了,担心乍然下?雨淋湿货物?,陵里的集市提前收摊。
    邬常安回去一趟,拿着五件鼠皮披风又出门,外陵的陵户收摊回屋了,本陵管事的人还不能歇。截止到目前,一共来了十四个?陵的陵户,还有五个?陵没来人,在?明天晌午之前,随时都会有人进?陵,陈雪和陈青榆他?们还惦记着迎客。
    “这是你们陶陵长交代我送过来的,下?雨的时候套上,免得淋雨生病。”邬常安把四件鼠皮披风交给陈雪,另一件要给陶椿送去。
    陈雪道一声谢,她自己留一件,拿着剩下?的三件去找陈青榆、李渠和李重。
    屋顶上冒出炊烟时,陵里的狗吠响起,东南边的山里跟着也传来狗吠声,陈雪和陈青榆堂兄妹俩循声过去接客,李渠、李重兄弟俩留在?作坊里等候下?一波来客。
    胡家全从作坊里出来,他?锁上门,说:“你们再坚守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天要下?雨,还不知?要下?几天,湿粉条晾晒不了,作坊只?得暂时关门,等天晴再开工。
    磨番薯的活儿还在?继续,下?雨的时候晒不成粉,浆粉沉在?缸底也坏不了。
    胡家全还没走到演武场,一滴裹着灰的雨滴砸在?他?脑门上,接着雨幕拉开,豆大的雨滴匆匆落下?,砸在?演武场上,细密的黄灰溅起一掌高。
    “下?雨了。”胡家全吆喝一声。
    剁番薯的人迅速地拎着砍刀端着陶盆退进?大棚里,挑番薯的人加快步子,磨浆的人绑上蓑衣戴上斗笠,继续握着木杠子推磨。
    胡家全跑过去帮盖缸的人把缸盖盖在?水缸上,这是几天前才送回来的一批缸盖,陶制的,盖在?水缸上不漏雨水,风吹不倒,雪也压不坏。
    雨势大了,陈雪和陈青榆二人冒雨带着三四十个?外客往住处跑。
    雨幕模糊了视线,山下?的人和物?看?不清了,山陵使举着雨伞踩着梯子走下?房顶,陶椿也跟着下?去,她身上套着邬常安送来的鼠皮披风。
    “天要黑了,人都进?屋了,我也要回去了。”陶椿说,“您今晚是住在?这里,还是跟我们回家住?”
    下?雨之前,山陵使要上山站在?高处眺望热闹的集市,陶椿作为东道主作陪,一直陪到现在?。
    风大雨大,山陵使的半边身子已经?淋湿了,山风一吹,他?还有点冷。见陶椿裹着难看至极的皮子岿然不动地站在?雨幕里,长齐脚踝的下?摆快要罩住鞋了,她浑身上下估计就湿了个鞋底。
    “你这个?披风挡雨不错,我记得你上一个?集市还摆摊卖了?”山陵使问。
    “是啊,半天就卖完了,有眼光的人还是不少的。”陶椿往山下?看?,这场雨后,她的鼠皮披风估计会成为另一个?类似澡缸的生意,广受欢迎。
    陶椿看?邬常安从土屋里探出头,她扭头又说:“大人,我要回去了。您晚上是住在?哪儿?”
    “住这儿吧。你随意点,不用再惦记招呼我,我走到哪儿都饿不着,也不会受慢待。”山陵使交代。
    “那我往后就不打扰您了,您要是有事找我,打发个人去寻我?”陶椿问。
    山陵使“嗯”一声,见陶椿要走,他?又叫住她,说:“这鼠皮披风丑是丑了点,还挺有用,你当门正经?的生意做,鼠皮和骨胶不够用,你就从外陵买。就像你之前发?求购牛油的单子一样,也收购鼠皮和骨胶,给外陵的陵户们寻个?赚钱的门路,也多个?过来赶集的理由。”
    “我考虑考虑。”陶椿没一口答应,她朝邬常安招招手,夫妻俩一起快步下?山。
    邬常安没穿鼠皮披风,他?把自家的四件披风借出去了,陶父带来的披风穿在?陶椿身上,轮到他?自己,他?毫无遮挡地站在?雨地里行走,反正淋场雨也病不了。
    邬常安往山上看?一眼,说:“你咋不答应他?……不对,不炸鼠洞的话?,想逮耗子可不容易,逮不到耗子哪来的鼠皮?”
    他?反应过来,“他?是想让你透露捕鼠的法子?”
    “炸鼠洞的法子透露出去,人家自己就能做鼠皮披风了。”陶椿摇头,“我可不听他?忽悠。”
    “那从外陵收骨胶?正好你也缺骨胶用。”
    陶椿还摇头,“春仙大哥当上定远侯陵的陵长了,等他?忙完手上的事,我跟他?谈谈合作,松树的汁液能熬成松香,松香能替代骨胶,明年?我们从定远侯陵大量买松香,不用熬骨胶了。”
    “春仙当上陵长了?”邬常安大惊,他?沉默片刻,喃喃道:“还真叫他?如愿以?偿了。”
    “是啊,我也是下?午才从山陵使口中得知?。”陶椿笑,“他?这个?人有情有义有心胸有才智,合该如愿以?偿,不然屈就他?了。”
    邬常安心里明白是这个?理,但听她这么说,心里难免有点发?酸。
    前方传来脚步声,邬常安立马打起精神,防备地问:“谁?”
    “是我。陶陵长,邬管事,你们还没回家啊?”陈雪早已听出陶椿的声音。
    “正要回去。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行走?”陶椿问,“走,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堂哥在?后面,马上就来。我衣裳湿了,要回去换身衣裳,几步路就到了。”陈雪解释,她继而兴奋地说:“陶陵长,下?雨那会儿进?陵的是将军陵的陵户,他?们带的有小孩,我把邬管事借给我的鼠皮披风给孩子用了,一路过来,那孩子的衣角没湿一点,他?们陵的人见了要从我们这儿买六十件鼠皮披风呢。”
    “今年?没有了,估计要等到明年?。”陶椿说。
    “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他?们就预订明年?的。”
    “行,我记下?了,明年?鼠皮披
    风做出来先卖给他?们。”陶椿高兴,这场雨来得好啊。
    对还在?山里赶路的陵户来说,这场雨可不算是好事,离家时还晴空万里,哪料到突然就变天了,他?们没带遮雨的东西,驮来的花生淋了一夜,湿得透透的。
    连夜赶路的陵户们在?天明时走进?安庆公主陵,雨还没停,陈雪带人先把这五个?陵的陵户安置好,转身去找陶陵长商量法子。
    “五个?陵有三个?陵驮着番薯和花生过来换粉条,三个?陵合起来带来五六千斤花生,都淋湿了,这可咋办?我们收不收?这场雨还不晓得要下?几天,花生收过来晒不干再捂发?芽了,可就砸我们手上了。要是不收,那些外陵的陵户估计要哭着回去。你是没看?见他?们那模样,说起湿花生,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着我让我收下?花生。”陈雪也急,花生收不收都对公主陵有影响。
    “你去传话?,让他?们多住几天,抓紧时间剥花生,我们收花生米。”陶椿说,“天晴了立马晒花生米,雨要是一直下?,湿花生直接下?锅炒,多炒一会儿,把花生炒干。”
    陈雪“哎”一声,“行,我这就去传话?。也不晓得湿花生再炒干影不影响榨油,还是我们吃亏了。”
    “你日后跟杜管事交接一下?,对比一下?这批花生榨的油的口感和斤两,以?后有个?参考。要是影响出油,以?后收湿花生的价钱要贱一些。今年?就算了,头一次出这事,是场意外,别闹不痛快。”陶椿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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