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颜作为太子妃,自然是要招呼好高阳的,好在两人从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之后也就颇为投缘了:“柳儿,给几位公主端蜜汁雪梨过来,我看咱们高阳公主心火挺旺,需要去去火。”

    柳儿乖巧应下。

    武颜又对椿儿说:“椿儿,先把小郡主抱下去吧。”

    高阳哪里听不出太子妃是在打趣自己,等到丫鬟们出去之后,她才扁了扁嘴:“元华,你生了个女儿,太子都没什么想头?”

    “女儿怎么啦,父皇也笑着说先开花后结果。太子殿下如今一心忙于跟父皇学习政务,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些。”武颜抿着嘴说。

    “得了吧,这样的话骗骗外人还可以,对我说却是没什么用处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对你可是好得很,整个东宫都攥在你手里,宜秋宫的那几个都快人老珠黄了吧?东宫这么些年没进新人,还不都是太子给你的脸面。”高阳年岁长了,智商并没有长多少,说出来的话放在外头,妥妥就是让人抓把柄的。

    晋阳公主皱着眉:“高阳姐姐也实在是口无遮拦了些,这样诛心的话,若是被外人听到了,一则就是要说太子妃善妒,二则就是拿来挑拨姐姐和东宫的关系——乃至于房家和东宫的关系!”

    高阳叹了口气:“我知晓的。还不是因为晓得元华治家的手段,进了东宫就觉得松快了,一时没顾忌太多罢了。兕子你就别瞎操心了,出了这个门,我什么话也不说,行了吧?”

    说话间,柳儿端着蜜汁雪梨进来了。

    武颜让她搁下之后,去外头候着便是。

    端起白瓷小碗,高阳豪迈地一口喝完:“也难怪太子殿下对你这么好,看看你屋里的布置、吃穿,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到了元华你的手里就特别让人舒心呢?”

    “高阳姐姐……”兕子眼见高阳还在说这事儿,不由得出声制止。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高阳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雪梨汁,终于说到自己为何会这么不痛快了,“小郡主虽然是女儿,可是也比没有孩子生出来好呀……”

    话头刚起,晋阳和新城有些面红。毕竟她们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晋阳还好,已经定下了人家,新城可是还没有及笄。

    武颜见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便是没有嫡母的坏处了,若是长孙皇后还在,必定会好好教导晋阳和新城一些后宅事物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晋阳懵懂、新城十二了都完全不知后宅事物。

    眼见兕子要带着新城避出去,武颜开口挽留:“晋阳、新城,高阳说的话虽然糙了点,可是也是日后你们出嫁会遇到的,母后去得早,后宫里的妃嫔没人敢教导你们这些,我是做嫂嫂的,也不该忘记这样的事情,日后你们常来东宫,看看我是如何处理庶务的吧。”

    平心而论,晋阳公主听到这番话,还是非常感动的。自己和新城锦衣玉食,父皇在物质方面确实是提供了一切精美、尊贵的,可是身为女子该学习的有很多,却不是女官可以教导好的。新城还是略疑惑,不过看到晋阳姐姐两眼感激地和太子妃嫂嫂道谢,她也就知道太子妃嫂嫂方才说的话必定是对自己二人都有好处的。

    高阳也吸吸鼻子:“元华,你对我们好的真的没话说。”

    “好啦,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武颜心想:人的感情都是交往出来的,若是你们不以诚待我,我也不会枉做圣母。

    “还不是房小二,一把年纪了就靠着他爹,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却是一点真材实料都没有。要说色是刮骨刀,我看他骨头都要被刮没了。什么楚楚可怜的清水芙蓉——我呸,真不是个玩意儿!”高阳气愤不平,你道是为何?

    ☆、第六十八章

    惹得高阳无比生气的“楚楚可怜”不是别人,正是萧雨菲。

    原先她来到长安,本是遵循家里人的意思,想要攀上长乐公主的路子,博一个前程。没想到长乐公主还没替自己发力,就病逝了。

    如今她客居长孙家,倒是尴尬的很。不免动心思想要为自己谋出路。

    长孙家的公主儿媳妇儿没了,可是别家不是还有吗?

    嫁入高家的东阳公主、嫁入房家的高阳公主,都是极好的人选。

    自从大明宫一别,萧雨菲对太子殿下倒真是挺中意的: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更又有尊贵的身份!自己在闺阁之时,就不只一次听到长辈夸奖自己日后是有福气的,怎么样的福气最大?自然是天家的!

    所以她执着于和一众公主打交道。

    要说萧雨菲确实是妙人,生长于长安城外,倒是真有许多有意思的段子、玩法,再加上兰陵萧氏的名头和温和无争的性子,在长安贵女的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比之从前的王素琴,人缘可是好多了。

    不过高阳是一如既往地不太喜欢她——从上次大明宫见过之后就对萧雨菲没甚好感。

    萧雨菲也知情识趣,接触几次之后,知道自己在高阳这里讨不着喜,便也歇了走这条路的心。不过外表柔弱、内里心高气傲的萧雨菲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什么天不凑巧的机会在进香的时候遇到了房大人的嫡次子,高阳公主的驸马房遗爱。

    高阳公主你不是目中无人看不上我这样子的世家女吗?瞧瞧你驸马,对着我可是眼珠子都舍不得动。所谓天家之女也不过尔尔,连驸马的心都笼络不住!萧雨菲恶意地想着。

    房遗爱本就是被迫娶了公主,把高阳供在家里给自己气受。他最是喜欢娇柔貌美、弱不胜衣的女子,萧雨菲不过是一个轻轻抬手用帕子擦汗的动作,就勾走了他的魂。

    ——这个姑娘我曾经见过!这句搭讪的话,放在哪里都适用。

    不过房遗爱还真的是没有说错,本来,从前在大明宫晋阳公主及笄宴上,房小二就远远见过萧雨菲,当时就在心底感慨过,如此妙人,不知比那蛮横的公主得趣儿多少!

    萧雨菲只是想要稍加施以颜色给高阳公主悄悄添堵,因此和房遗爱一次正面交谈也没有,这样日后就算公主寻事,也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把柄。没料到房遗爱倒是执着得很——这可就不妙了,自己一腔志气往东宫,并没有意愿要成为在公主手底下讨生活的妾室。

    等她开始忙不迭躲避房遗爱的时候,没想到已经晚了。

    房遗爱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娇弱可人的女子。长安城里身份尊贵的贵女哪个不是傲气得很?即便是从前的长安第一才女崔陵容,不也是传闻因为执拗的个性而和卢家二郎合离的吗?如今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娘子,不止一次眼神欲说还休地看着自己。房遗爱的内心空前地膨胀起来。

    膨胀起来的男人也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居然对高阳说因为自己无子想要纳妾——是纳妾不是通房哦,亲!

    这话一说,把高阳都给气笑了,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转头就叫公主府的侍卫把房小二打了出去。

    房家人一开始并不知道高阳公主这又是犯哪门子的抽,等到听见顶着一脸乌青的房遗爱说要纳妾,房玄龄都想亲自上手给这个蠢儿子来两下了。

    等房遗爱被他大哥压着来公主府,准备向高阳公主赔礼道歉的时候,吃了闭门羹。

    高阳公主早就跑到宫里去了。

    高阳本打算去太极宫找父皇诉苦,可是偶尔转动了一下她很少用到的脑子,觉得拿着家长里短的事情去打扰父皇是不对的——早先就有御史参自己骄纵奢靡,父皇最近有些冷落自己了,还是要缓一缓再去哭诉。

    于是她掉头去了东宫。

    这才有了今日高阳对太子妃和两位妹妹说的这番话。

    “那你是叫侍卫把房遗爱揍了一顿?”武颜心想:干得漂亮,这个年代,敢于这样给夫君没脸的,也只有皇帝的女儿了。

    晋阳公主欲言又止。

    新城公主听得好奇。

    高阳气呼呼地说:“只揍他一顿哪里够?我要和他合离!”

    此言一出,另外两个公主都有些被吓到。大唐公主的彪悍自是不需多说的,可是合离毕竟是大事——哪怕你是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养几个面首也比合离要好。

    武颜倒是不奇怪高阳会有这样的想法,从几年前认识她开始,高阳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虽是庶出,但是性子却比文德皇后的几个女儿还要来得傲气。

    “萧雨菲这件事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武颜并没有立即开始劝和或者劝分,只是慢慢地提起这次事情的引子。

    高阳挑眉冷笑:“我自然知道那个楚楚可怜对房遗爱并无意,不过是想要给我添堵罢了。人家楚楚可怜的‘沛公’可不是区区梁国公(房玄龄)嫡次子。我就不信她在外头给自己造势,折腾出那么大的声响,元华你会不知道。”

    武颜自然知道萧雨菲的目标是李治,可是东宫是那么好进的?看看王素琴、还有自己的倒霉侄女儿武宜乐……

    “既然你知道萧雨菲并不会答应给房遗爱做小,房家也表态要房遗爱给你赔罪,你还是决意合离?”武颜比别人知道得多的,就是日后有名的“玉枕案”,与其到时候折腾得各方都没有脸面、不可收拾,还不如早早让高阳自由。也许那时候,养了几个面首的高阳就看不上区区小和尚了。

    “离。房遗爱是什么东西?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何必委屈自己去迁就他?他不是嘴里抱怨身为驸马,伺候公主是多么难堪的事情吗?我看等到合离之后,还有谁给他这个前驸马的面子!”高阳其实从来都不笨,只是觉得恨多时候,有碾压别人的权势,何必玩弄阴谋。因此直来直往,得人喜爱、也被人诟病。

    “太子妃嫂嫂……”晋阳公主终于忍不住出声,“父皇那边怕是……”

    “父皇那边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高阳你先回去好好考虑。如今气头上说的话,暂时不要急于去付诸实践,若是等你消了气,还决意合离,我和太子殿下自然会帮你想办法。”

    ……

    晚间,武颜把今日答复高阳的许诺告诉李治。

    李治愣神之后,颇为冷淡地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阿颜你能帮高阳一次,并不能帮她一辈子。”

    武颜耐心解释了高阳和房遗爱日后会怎样的作死,并说:“总归是相识一场,人敬我一分,我还人两分。”

    “是呵,只要是阿颜你认同的人,都会被你好好照顾着。哪怕是一个人偶。”李治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能克制自己心头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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