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挤到衙门口围观的群众也发出阵阵惊呼,议论纷纷。柳进元看着大声喊冤的罗晟,急思对策。恰巧此时,郭孝带仵作上堂,说马夫人的尸体已经验过。满身的伤痕乃是由长鞭抽打所致,而死因系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死亡时间在子时前后。马四赶紧承认,说她身上的伤痕确是草民一时冲动所致,草民知罪。但是人证物证俱在,此贼杀我夫人之罪,还请大人明断!罗晟突然跳起,一拳挥打在马四脸上,怒不可遏。捕快上前将他制伏,令其跪倒在地。

    柳进元再拍惊堂木,大声呵道,“公堂之上自有律法,任何人不得造次!”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他指着那无赖说道,“你再捆一遍。”那无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意识过来后赶紧又将仆人捆上勒紧。柳进元面色平静,说道,“你把绳子解开。”无赖连连点头,伸手去解绳子。柳进元大声喊道,“不是叫你,我叫他自己解开。”无赖不知所云,问道,“大人,小人捆绑的这般严实,他怎么可能自己解开?”柳进元面色冷峻,反问道,“那你来告诉我,罗晟又是如何自己解开绳子去杀了马夫人的?”堂下众人恍然大悟,如此简单的道理,竟无人留心。

    马四见情况不妙,手指着罗晟道,“他一定有同伙。大人,一定要明察啊!”

    罗晟喜出望外,辩解道,“大人,这马四蛮横霸道,府中下人无不畏惧。就连马夫人受他虐打都无人敢去劝阻,试问又有何人会冒险跑来救我?”柳进元琢磨片刻,对着台下众人问道,“昨夜可有外人出入你们唐府?或者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过?”唐府上下无不低头不语,面面相觑。

    柳进元三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嫌犯马四!你无凭无据企图蒙混本官,混淆视听,分明是做贼心虚。马夫人与你共处一室而遭杀害,还不快快招来,是何人所为?”马四两腿瘫软,脑子里一片空白,颤抖着说道,“大人!草民从未动过杀妻之念!只是一时疏忽,绝非存心嫁祸,还请大人明察!”

    柳进元面色威仪,一声令下,“唐府马夫人被杀一案,疑点甚多,现将嫌犯马四、罗晟一并收押。待衙门收集证据,遍查案情,再行审判!来人,带下去!”罗晟轻蔑地看着马四,只道是你等着血债血偿吧!马四一脸惊恐,拼命地挣脱捕快,大声喊道,“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堂外围观的群众个个面带疑惑,一边散去一边议论,聊着聊着或欢笑或惋惜。很快,这宗案子便传遍新州的每一个角落,各种版本层出不穷。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马四怒杀淫妇,栽赃嫁祸,少数人则相信只有游手好闲的罗晟才会干这种犯罪勾当。像马四那样大户人家的老爷,才不会杀她娘子。

    柳进元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个人推敲案情。

    罗晟和马四为求脱罪,其言不可尽信。青儿和那个无赖应该没理由撒谎,毕竟这可是宗杀人案。如此看来,罗晟的确在子时进入唐语蓉闺房,并又偷偷溜回柴房。那么,是谁帮他解开绳索?他如果没有杀她,为何既不带走她也不逃跑?最大的可能,是他进去的时候唐语蓉已经被杀,一旦逃走势必百口难辩。他在堂上说自己从未离开柴房,若非是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给他解开绳子,便是他虽然知道但是想替他隐瞒。

    这个人是谁呢,他会不会才是真正的凶手?

    此人如果是唐府中人,最有可能的当属马四。他先是失手捂死唐语蓉,又偷偷解开罗晟的绳索,一旦他逃走势必被嫁祸。哪知他偏偏没走,还回到了柴房。要不是偶然被青儿撞见,马四与死者同处一室,才是最大的嫌疑人。马四一大早搞出这么大动静,无非是想引来百姓,给衙门施压尽快结案。

    当务之急,必须得查清楚,到底是谁解开了罗晟的绳索?

    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唐府,仔细查探一番。

    唐语蓉房中并无任何疑点,屋内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能找到的所有物件,都说得出来历。

    他又命安管家召集全府下人,逐一盘问,尤其是青儿。这才得知,原来唐府衰落后,青儿和罗晟走得很近,还是罗晟重新将她带回唐府。如此,青儿便更加没有理由撒谎陷害,反而有可能是她从柴房放走罗晟。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青儿放走罗晟,而罗晟捂死唐语蓉嫁祸给马四。因为他知道马四蛮横霸道,日后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不惜杀害唐语蓉。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到目前为止,他所能确定的,只是唐语蓉于昨夜子时前后在房间内被害,而马四和罗晟都有作案时间和理由。

    到底是谁在嫁祸谁?

    原本带着一堆疑问前来寻求答案,不想却要更走更多疑问。他站在唐府门口,凝视门前的“唐府”二字,突然直奔府中柴房。地上还有些干了的血迹,想必是罗晟的。他扶着捆绑罗晟的那根柱子,又绕到柱子后,地上散落着几根柴火枝和枯草。他蹲下去,瞧了瞧柴火枝,意外发现一块玉佩隐藏在柴火枝下面。他捡起玉佩,惊愕不已,竟是一块鲜有的龙纹佩。

    他悄悄地收起,问道,“这厨房的柴火都是从何而来?”安管家迟疑片刻,答道,“之前是南市上一个卖柴的年轻人送的,好像姓卢。但是已经好些天没来,最近都是另一家方老丈在送。”柳进元又问道,“那夫人平时是否见过他们?”安管家回答道,“上个月所有账目都是夫人亲自过目,所以见过姓卢的。但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没有结账,姓卢的也没来上门讨要。至于方老丈,因为刚来,夫人倒是没见过。”柳进元头皮发麻,长吁一口气,匆匆赶回衙门。

    自从回府后,他一直待在书房,也没见任何人。眼见晚饭时间将至,凤娘前去敲门,请他用餐。柳进元一副沉思的样子,问她近来可有去看望李大娘,不知身体如何?凤娘当然去过,说大娘身体已无大碍,就是需要好好补补身子。柳进元面无表情,从长袖中掏出些银子,交待她去买些补身子的药材,明天一起去看看大娘。凤娘高兴地接过银子,赶紧去准备。

    一大早,凤娘在门外候着,迟迟未见他出来。正打算轻轻地敲门,何远从身后走来,问道,“大人还在里面吗?”凤娘点点头,“何大人,我正准备敲门来着。”何远伸出右手,示意她不要惊扰柳大人,就在门外等着吧。凤娘刚一点头,门就从里面打开。柳进元穿戴整齐,走出来问道,“何大人来访所为何事?”

    何远颇为得意,说下官连夜提审两名嫌犯,终于这罗晟招供。他是被人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绳索已经解开,便偷偷溜进马夫人房间。原本打算救她出去,却发现她没了气息,全身上下都是鞭痕,料想定是被马四抽打致死。他害怕一旦逃走,定是百口莫辩,便偷偷溜回柴房将自己绑住。没想到,青儿偷偷瞧见这一切,又被人看出绳索破绽。想来人证物证俱在,凶多吉少,方才一口否认到过唐语蓉房间。一切都是马四设计陷害于他,弄不好。青儿在远处窥探也是设计好的。

    柳进元寻思道,如果马四设计嫁祸,青儿也是等着他进去,为何不当场抓住他?何远分析道,或许这正是马四的高明之处。即使抓了现行,依然无法解释,是谁解开罗晟身上的绳索?这个人一定在唐府之内,最有嫌疑的反倒是青儿。只有等他逃走,留在柴房的那条绳子大可以被他们用利器削断,再将利器留在柴房之中。无论这利器是罗晟所有,还是旁人落在柴房地上的,罗晟都在劫难逃。柳进元面色平静,微微点头道,“何大人真是心思缜密,令人深感钦佩,不知马四那边可有何供词?”

    “这马四骨头可是硬的很!”何远点了点头,叹道

    “何大人动刑了?”柳进元问道。

    “这自古以来,不动用点刑具,衙门威信何在。”何远脸上写着无奈,内心却颇为得意。

    “那何大人问出些什么?”柳进元冷冷地问道。

    “既然上了刑具,必然有所收获。他承认打过他夫人,但不致死,一觉醒来却发现没了气息。正因为怕被怀疑,便没有立即报官,而是挨个盘问下人。青儿说亲眼见到罗晟潜入房中后,他便找来绑他的几个无赖,个个都说绑的严严实实。又去到柴房查看,发现罗晟的绳索是解开之后自己绑上的,而罗晟又坚决否认,分明是做贼心虚。这才拉着一众人前往衙门报官。”何远摸了摸八字胡,语气神秘地问道,“大人,您怎么看,这凶手是马四还是罗晟?”

    柳进元沉思片刻,反问道,“何大人觉得呢?此案还有诸多蹊跷之处,还需进一步审问和查证。我出去一趟,有劳何大人主持衙门事物。”何远颇感意外,问大人这是要去哪儿?柳进元只道是去白云山看看李大娘,顺便带些药材给她。

    何远一听白云山,神经立马紧绷起来,好不容易让卢文溪离开,可别又给他机会回来。当下急思对策,夸赞道,“大人真是重情重义!只是路途遥远,又要带不少药材。凤娘乃女儿身,不如让王诀陪大人前去。既能保护大人周全,又能效犬马之劳。”柳进元一副欣然接受的表情,点了点头,吩咐凤娘即刻出发。何远在身后注视着他远去,心中升起阵阵隐忧,为何今日他显得如此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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