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汴京城里当官,无差遣就无实权,无实权就如面团,可任人搓揉,甚至连生死都可能握于他人之手。这一道理高俅他们知道,孙途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哪怕有些唐突,他也要争取这个唯一的面见天子的机会把自己的诉求给道出来。
    赵佶也不禁错愕了一下,但随即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边上的高俅。他虽然是个昏君,更把几乎所有心思都投放到了无尽的艺术追求和修道成仙中去,但这不代表他就真没有一点帝王心思了,身边臣子的那点心思,他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想多生麻烦,才在许多时候装作不知。
    这几年里,高俅多次或指使他人,或亲自上场,可没少针对孙途,这等事情赵佶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呢?今日殿上,两人又有过交锋,所以他很肯定,孙途这么做是因为担心会被高俅给害了。
    道理自然是清晰的,但该作何取舍,就是另一回事了。高俅是赵佶信任的宠臣,照道理他自该维护其权威,但孙途毕竟才刚为国立下大功,也才新封为侯,一旦真被人突然打压甚至谋害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脸上也无光啊。
    就在赵佶略带踌躇,而其他臣子也不好开这个口,只能静候结果时,有个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人出声了:“陛下,臣于前日曾说过一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吗?”
    能如此跟皇帝说话的,在场也就只有国师林灵素了。而赵佶则在一怔后迅速笑了起来:“国师指的可是有白星护主紫薇的天上异象吗?”
    “正是。当日臣观天象,算出将有白星南来护于陛下紫薇星旁,如今看来,正应在了越侯身上了。臣适才还仔细看过,越侯身上便有白光罩体,乃应天命来辅佐陛下之人……”林灵素又这么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句。
    只此一句,就抵得过其他人几十句了,赵佶果然动容,继而便有了决定:“孙途听旨——你先有大功于社稷,如今又一心为朕分忧,那朕封你为殿前司都虞侯,另有差遣,提举皇城司公事!”
    此旨意一下,殿上几个臣子脸色都相继一变,尤其是高俅,更是面色一白,如此一来,孙途这地位权势都已足够,再想拿捏他可就太难了。也有人张了下嘴,想要反对一句,毕竟殿前司都虞侯也就罢了,可这提举皇城司一向都位卑而权大,官阶只在五品,与孙途的三品本官可就差得太远了。但话到嘴边,他们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机灵的他们已经看出些皇帝做此安排的用心所在,这是想要用孙途来制衡一下高俅了。
    倘若没有皇城司内的职分,只靠着一个殿前都虞侯的差遣,孙途就真完全落到高俅的掌握中了,要知道高俅现在可是殿前太尉呢,真正的顶头上司。可有了皇城司的职位在身,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可是一个能直接向天子奏事的特权衙门,别说高俅了,就是蔡太师都未必敢与之为敌啊。
    所以说这是官家有意要栽培新的宠臣了吗?就因为孙途的功劳,因为他足够恭敬的表现,还是因为国师的那几句话?所有人心里都费着思量,自然也就不好真出面提出疑议了。
    就是孙途自己,这一刻也略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忙再度叩首谢恩,这便算是把事情给彻底定下了。接下来,只当相关衙门把官诰什么的制作出来,自己在京城里就算是有了正经差遣,而且职权相当不小。
    到了这时候,孙途这次的陛见述职什么的也终于到了最后。事实上,今日他这一陛见奏对的时间可当真极长,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再加上之前宰执们的奏对,如今这天色都已经到了中午了。
    赵佶是不可能为了政务就委屈自己饿肚子的,所以一看时候不早,就随意一摆手,下旨散朝。如此一来,当孙途迈着轻快的脚步从百步廊中走回来时,其他臣子们听到的就是拖长了调门的退朝声,然后就面对了数百官员或幽怨,或羡慕,或异样的目光,久久凝视……
    今日这一场朝会确实会让许多人记忆深刻,孙途一个初入朝会却能在君前奏对如此长时间的武官,势必会被人议论良久。
    他自己倒是对众多异样的目光不是太过在意,此时的孙途在踏出宫门时便已急不可耐,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赶紧回家去。他已到汴京半个多月了,可除了当晚和雅儿见过一面,就再未与家人有过接触,此时自然是想第一时间回家了,他可太想见到自己的儿子,将他抱在怀中了。
    宫门外,早有唐枫带人候在了那里,一见孙途那春风满面的样子,众人心头便是一喜,赶忙上前询问。在得知孙途居然还在天子跟前讨得如此差遣后,自然皆是一阵欢喜恭贺。而以孙途眼下的职位,想把唐枫等人也安插进禁军,作为自己的亲信兵马,想必也不是太过为难了。
    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策马往前,由几名之前便已去过越侯府的亲信领路,沿着热闹繁华的长街一路往城东行去,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之前也曾多次进出的,住着许多达官显贵人家的太平坊。这里不但是童贯府邸的所在,也是高俅等对头的宅邸所在,而孙途的越侯府,自然也是座落在此了。
    与之前在汴京租住的小院落只能把门开在巷子里不同,如今的越侯府的大门却是正正当当的对街而开。周围更没有任何酒楼食肆之类的嘈杂环境,连路过周围的百姓都是远远避了开去的,足以显现出这里权贵人家的威风了。
    所以当孙途率人来到门前时,立刻就引得了早候在门里门外的一干人等的注意。一个满脸精干,神色肃穆的中年男子更是迅速迎上前来,朝孙途行礼拜见:“小人孙禄恭迎侯爷顺利归来,侯爷万福。”
    其他人等也在这时纷纷下拜行礼,却是将礼节给做到了极致。孙途见状,赶紧下马,笑呵呵地把这个陌生的,却显然是如今府中管事的孙禄给搀扶了起来:“不必如此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三哥……”突然一个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是那么的熟悉,竟让孙途的身子也跟着一震,继而抬眼望去,正瞧见了扈蓉那张俏丽而又清减了许多的小脸。此时的她,哪还有半点当初在扈家庄时的威风模样,完全就是一副小女人的装扮,脸上除了惊喜,更有幽怨,双眼更是死死地盯着孙途,一下都不肯挪开,就仿佛是怕自己眨下眼睛,夫君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此时的孙途也再顾不上其他了,当即就快步进了门去,一把就将这个俏生生的人儿给拥进了怀里:“三娘,蓉儿,可想死我了……”说着,都不顾周围还满是自家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身上呢,便一下亲吻在了扈蓉的脸上,最后是嘴上。
    扈蓉先是身子一震,但随即又松了下来,并热烈地回应起来,似乎是要把这两年来对孙途的思念和担忧用这唇舌间的紧密联系来表达出来似的。
    直过了好久,久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周围众人都看傻了眼了,孙途才与之分开:“蓉儿,你瘦了……”
    扈蓉的俏脸这时已红过那头顶的烈日了,纵然她再大胆,再泼辣,也从没有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丈夫如此亲热啊。但她的心里却是甜甜的,似乎这一吻,已经化开了她满心的愁绪怨尤,让她觉着之前一切的等候都值得的。
    半晌后,她才小声道:“三哥,雅儿他们还在里头等着你呢。”
    “对,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让他们给等急了。”孙途笑呵呵地点头道,又冲已经跟进来的唐枫一摆手:“你们和孙禄定下自己的住处吧,我看这宅子可够大的,两百人是足够住得下了。”
    这处侯府又岂止是大能形容的,其规制几乎已不在童贯的府邸之下,占地足有五六亩之广,这在本就人口众多的汴京城来说那是极其难得的殊荣了。要知道,这可是在朝廷册封孙途为越侯的同时赐下来的宅子,无论地段还是各方面的规制,都深合他这个侯爵的身份。
    孙禄等人自然是有眼力见的,只一看孙途对唐枫他们的态度,进门后还不忘为他们安排住处,便可知这都是侯爷跟前极得信重之人,自然是要极力巴结,赶紧就笑着凑上去见礼,套起了近乎来:“不知诸位军爷有何喜好啊?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而孙途,却在此时已拉了扈蓉,一路穿过了数进院落,终于来到了一处颇为清幽的跨院跟前。此时在跨院的月亮门前,雅儿正俏丽在那儿,身边则拉了个小小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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