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公公稍待,这就让人去通传。”大夫人脸色还有些苍白,她昨日刚受了磋磨,已经准备躲在府中不出门,没想到第二日就要来接待宫中之人。

    韦公公也不坐,就站在那里,随意瞥了一眼她,“太后娘娘让咱家问一问夏侯夫人,究竟是怎么招惹了那些地痞无赖?”

    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玉荣长公主死后,夏侯府已经成为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夏侯府在后宫里有娘娘得宠,今上又是态度不明,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也顶多对她们女眷发发脾气。

    “公公有所不知,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我与小女一向都是出入佛门重地,哪里会惹上那些人。韦公公,您可得帮着我们在太后娘娘美言几句。”大夫人不敢怠慢,边说边掏出荷包来小心翼翼地塞进他的手中。

    太监来传旨,用银钱打点这几乎是默认的规矩。

    之前知道这次是韦公公过来,大夫人塞了一张大额银票进去才算稍微安心。

    韦公公轻哼一声,没有应承,但是收银子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对于他这样油盐不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度,大夫人也唯有忍着。

    这些上了年纪爬上高位的太监,哪一个不是人精,通常不会得罪权贵。但是韦公公敢如此不给她脸面,显然是来自太后授意。

    很快大房、三房和五房的女眷基本上都到了,连老夫人也换了一身衣裳来到前厅。夏侯府只留了三位嫡房在府中,其余的庶子都被老夫人打发了。

    “韦公公,县主身子不好,可能来得慢一点儿。”大夫人凑上前去轻声说了两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韦公公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太后让咱家问清楚了,县主是住在哪所院子啊?若是太远一定要用轿子抬着,若是夏侯府没有好屋子给她住了,索性就接进宫里去。没人疼她啊,自有太后疼。”

    他的话音刚落,厅堂里就猛地寂静了一下,大夫人连连蹙眉。

    被称为观音转世的她,已经许久没体会到这种憋屈感了。

    “县主,您来了。”韦公公听得外面人通传,拿着懿旨就出去迎接了,弄得一屋子女眷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带着几分不自在。

    对她们不冷不热的韦公公,面对夏姣姣整个人都换了一副嘴脸,热情得不像话。

    “太后娘娘知道您身子不好,特意说了地上凉,您坐在椅子上听旨便可。”韦公公等着夏姣姣坐踏实了,才轻咳了一声。

    拿着懿旨走到厅堂中央,那一屋子女眷包括老夫人全部跪了下来,唯有夏姣姣坐在高椅上,低垂着眼睑看向她们。

    众人的脸色可谓难堪异常,老夫人扯着手腕上新戴的佛珠串,脸色晦暗不明。

    在这道懿旨之下,她这个祖母都要下跪,夏姣姣那个晚辈却公然地坐在那里,看着所有人跪下。太后这举动分明就是踩她们脸面,她甚至都不敢偏头却瞥一眼,生怕看到那个小杂种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要生生地气吐血。

    “玉荣近日频繁托梦于哀家,言明有人欺侮姣姣。哀家辗转反侧,不能安眠。昌乐县主乃哀家亲外孙女,自幼缠绵病榻,千金之躯,理应众人皆让之。夏侯府五房庶女夏倾,以下犯上,以大欺小,害县主吐血晕厥,罪不可恕。夏侯府全府未曾对其惩罚,管教不严,不堪为百年世家。哀家甚忧之,传昌乐县主进宫——”

    韦公公扬高了嗓音,将这道懿旨读得抑扬顿挫,振聋发聩。

    他的话音落下,厅堂之内寂静无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主子们几乎皆是脸色苍白如纸,被点到名的夏倾更是抖得跟糠筛似的,恨不能立刻晕过去作罢。

    她肠子都悔青了,只不过去夏姣姣面前炫耀几句,她就得来太后的一道特地骂她的懿旨。

    “罪无可恕”这四个字几乎把她打入地狱一般,难道就为了几句话,她就要死了吗?

    夏姣姣轻轻扯着嘴角微笑,若不是碍于韦公公还在,她定要当着夏侯府女眷们的面儿,大笑特笑。

    “昌平接旨,谢太后娘娘做主!”她从椅子上站起,一步步走到韦公公的面前,恭敬地将懿旨接下。

    这个世上,唯一让她感念亲情的,也只有她的外祖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被锁在小黑屋里一直没出来_(:з∠)_

    大家好冷淡,嘤嘤/(ㄒoㄒ)/

    ☆、007 觐见太后

    夏姣姣乘着宫里来的轿撵离开了夏侯府,一路上韦公公一直在嘘寒问暖,也把太后娘娘对她的担忧表达得一清二楚。

    至于夏侯府则是彻底乱套了,他们人刚走,夏倾就开始嚎啕大哭,跪求老夫人救她。

    老夫人眉头紧蹙,她气得太狠了,手上力气没控制住,刚戴了没几日的佛珠串再次崩断了红绳,散落一地。

    她能有什么办法,莫说世家大族了,就连小门小户嫡庶之间都有争斗,哪有这样下懿旨管人家家务事儿的。但是太后偏偏做出来了,还把他们整个夏侯府都奚落了一顿。

    “县主,太后在宫中等您许久了,您刚回京的时候,她就想派人去接您。没想到马车相撞,后来等您醒了,又有那些宵小之辈,太后就一直被劝着。”韦公公没敢上来扶着她,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前头领路。

    太后很显然把她安排得十分妥当,她几乎没有走什么路,全部都是轿撵,只是到了寿康宫的范围,才被搀扶下来。

    “县主。”一道殷切的呼唤声传来,就见一位嬷嬷翘首以盼,看到她的身影快步走上前来,猛地拉住了她的手。

    夏姣姣微怔,眼前的嬷嬷正是一直伺候太后的徐嬷嬷,她微微俯身,“嬷嬷。”

    “老奴失态了,看见您就顾不得规矩了。快随老奴进来吧,太后娘娘在内殿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徐嬷嬷擦了擦泛红的眼眶,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今上是个大孝子,太后住的寿康宫更是雍容华贵。听说若不是太后三令五申不要太过铺张浪费,兴许这里要比现在更为夸张。

    之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她就瞧见满眼的好风景。待走进殿中,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多宝阁里的摆设每一样挑出来都是世间少有,殿中坐着一位老者,看见夏姣姣的身影,立刻要站起身来,但是兴许由于太过激动,她的身子竟是摇晃了两下。

    左右伺候的宫女上前扶住她,以免太后摔倒。

    “外祖母。”夏姣姣看着太后苍老的容颜,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连忙冲过去。

    太后一把搂住她,直接开始痛哭,“姣姣,哀家的姣姣啊。”

    夏姣姣七岁离开望京的时候,太后还是保养得尚好,一根银丝都没有。虽说当时玉荣长公主的死让她变得憔悴些,但是还算康健。如今她再回望京,就发现那个会把她抱在怀中舍不得撒手的外祖母,已经老了。

    甚至老得不像样子了。

    头发花白,脸上纹路甚深,明明依然在这深宫中,婢女成群,锦衣玉食。但是她的状态很不好,像是这七年日日夜夜都在饱经风霜一般。

    “姣姣,外祖母对不起你娘啊。说好了要照顾你,你却受了这么多的苦……”太后情绪太过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用手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自我惩罚一般。

    夏姣姣吓了一跳,连忙拍着她的背轻哄,自己也不敢哭了。

    “太后,太后!”没想到老人家没撑住,直接晕过去了。

    吓得一众伺候的人手忙脚乱,夏姣姣也愣住了。

    “快把薛四爷开的药拿过来。”幸好徐嬷嬷还算镇定,喂下一颗药丸,太后才算是稳定下来,慢慢地睁开眼来。

    祖孙俩见面,自然是有诸多话要说。

    太后不能把她抱在腿上了,但是一直握着她的手,好似生怕有谁跟她抢似的。

    “姣姣,你跟玉荣长得很像。外祖母一见你,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姑娘。你放心,你进京之后再也不用受罪了,就住进宫里来,待在外祖母身边。让你舅舅给你抬公主的身份,给你划封地选夫婿,望京的好男儿皆由你挑。但是别像你娘一样,挑错了人……”

    太后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像是确认她在不在一般。

    夏姣姣的眸光闪了闪,她没有接话。

    太后这番话说出来,只是情绪激动之下的产物,实现的可能性很低。

    她还是要回去夏侯府的,否则那里的仇人如何收拾。她也不会要公主的名号,自从今上对于母亲的死轻拿轻放之后,她对这位皇舅舅,就一直心存芥蒂。

    太后也不敢惹夏姣姣哭太久,毕竟祖孙俩身子都不好,吩咐人领她进去休息。

    “太后,今上在外面等着,说是想来瞧一瞧县主。”

    太后的面色微沉,冷声道:“县主刚进宫,自然是要休息。七年前不晓得关心,现在来做什么!”

    殿内的人听到太后如此说,都是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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