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知县衙门再度升堂,百姓涌至,人声鼎沸。杜彦昌后堂出来坐上主案,黄安庭、马绩侯在左右,杜月瑛在偏室旁听,所有涉案人员全部传唤到场。
    陈利见薛采玉容颜憔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什么夫人清减了、为夫之过也”,死命撩骚,薛采玉大庭广众发作不得,只能隐忍他作怪。路小锅在边上听得起鸡皮疙瘩,赶紧提醒这位好姑爷注意举止。
    高子承道:“陈公子执意再审,不知有何发现,在下洗耳恭听。”
    陈利不再耽搁,向堂上杜彦昌拱手道:“大人,要破此案,请先传唤渔夫张勇!”
    杜彦昌一拍惊堂木:“传张勇!”
    张勇唯唯诺诺,进门就是一顿磕头,陈利质问他:“张勇,上次你说五天前酉时傍晚,在西郊文澜河看到薛家小姐和人碰头,你躲在芦苇丛里,远远听到他们谈论赵大人遗失名画,可有其事?”
    张勇连连点头:“小人听到他们说画已到手,想到最近官府通缉的要犯,所以就向衙门报案。”
    “你说谎!”陈利大喝一声,吓得张勇一个趔趄。
    高子承冷冷道:“陈公子,说话要有证据,你这样吓唬人算什么。”
    杜彦昌也十分好奇:“陈公子,那你有何证据证明张勇说谎?”
    陈利哂笑一声,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根本就是个聋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衙门口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高子承亦是神色一变,瞟了眼张勇,见他眼神闪躲,心里顿觉不妙。
    杜彦昌还算冷静,问道:“可观张勇平常与人交谈,并无不妥之处,陈公子何以如此断言?”
    “草民做一试验,真相便可大白。”他上前几步,走到张勇身前,张勇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正向杜彦昌鞠躬致礼。
    陈利高声说道:“张勇,如果你并非耳聋,当可听得我此刻说话,请把上回呈堂供词复述一遍!”
    陈利又反复问了两遍,可张勇仍无所觉,探头探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彦昌一拍惊堂木:“大胆张勇,竟敢欺瞒官府,还不从实交代!”
    “小人不敢说谎!”
    他死命磕头,这时又全然听见。杜彦昌一愣,其它人也觉得奇怪,把目光看向陈利。
    陈利解释道:“草民询问过张勇邻里,张勇天生耳聋,与人交流,均通过读取唇语,获知信息,因技巧熟练,常人无所觉察。张勇,还不从实交代!”
    张勇脸色惨白,知道事情败露,瘫倒在地。
    杜彦昌喝道:“张勇,公堂之上,作假栽赃,诬陷良民,如再不从实招来,当判流放充军之罪!”
    张勇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磕头认罪:“大人明鉴,小人也是最近生计困难,才一时昏了头,听信曹将校唆使,诬陷薛家小姐。”他忽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他还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小人用了五两,剩下的都埋在家中灶头,大人派人一搜便知,小人万不敢欺瞒!”
    旁边的高子承脸色铁青,更糟糕的是杜彦昌执意追查到底,继续传唤曹治上堂对质。这曹治只是军巡铺下一小将校,哪见过这种世面,他吓得去看高子承的脸色。
    高子承恨的直咬牙,正想暗示曹治把罪名一力承担,但杜彦昌却突然发难。
    “曹治,本官在此为你秉公,若你是受人唆使,行此不智之事,自可宽大处理。但若是你一人所为,你可知道当中厉害?熙河一案牵涉安抚使,若有人借故谋私,绝不可轻易恕之,轻则流放,重则人头不保!”
    底下陈利眼睛一亮,这老头平时看着稀里糊涂,这吓唬人的本事还挺有一套的嘛。
    曹治果然顶不住了,赶紧磕头招供:“大人明鉴,一切都是高县尉指使卑职所为,他让卑职找人诬陷薛家小姐,还让卑职去洪县找画师伪作《秋郊饮马图》,偷藏于薛氏商船借机栽赃,大人不信可传唤画师前来,绝非小人诬陷薛家!”
    高子承真想踹死这废物,正想解释,但杜彦昌已是惊堂木拍下。
    “高县尉,本官虽知你平素恃强,欺压良善,但此次居然借安抚使一案陷害薛家。薛家乃浔阳治疫成败之关键,你坑害薛家,便是枉顾苍生,危害社稷!你虽是官宦之后,但本官也绝不徇私,来人!”
    两班衙役出列,听候差遣。
    “高子承陷害贤良,危害社稷,罪不容赦,今日廷杖三十,革职收监,待禀明州府,再做定夺!”
    衙门外的百姓大声叫好,掌声雷动。
    “杜知县秉公执正,惩奸除恶,真乃浔阳父母官!”
    “知县大人爱民如子,为民伸张,当是百姓之幸,社稷之幸也!”
    ……
    高子承终于慌了:“大人!子承只是一时之误,望大人明察!”
    他极力挣扎,但已被衙差左右拿住,胳膊粗的廷杖打下去,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杜彦昌感慨道:“本官用人不察,执政不明,险误社稷,皆是本官之罪矣。传令下去,即日起县衙布榜,官民一体,上下一心,共抗灾疫,让浔阳百姓尽可安居乐业!”
    衙门外百姓欢呼雀跃,民心大振。
    这时陈利蹲了下来,看着血肉模糊的高子承,问道:“滋味如何?”
    高子承目眦欲裂,但已奄奄一息,想骂也骂不出声。
    陈利一笑:“这里都是我的人,你怎么跟我斗。”他又俯下身耳语道,“让你死个明白。这次天灾波及太广,不论是否人祸所致,监司必会追究,不死几个人,你让朝廷怎么向百姓交代。”
    高子承奋力鸣咽,死命的扒住地面,却被衙差强行拖走,留下一行长长的血迹。
    路小锅偷笑道:“姑爷,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反派。”
    “那做反派的感觉开不开心?”
    “开心~~”
    薛采玉看不过眼,把她拉到身边,瞪了眼陈利,觉得带坏自己师妹。
    这时杜彦昌、黄安庭、马绩等人一一过来恭贺,请他多留几天,好尽地主之谊,杜月瑛这时也出来挽留他。
    “陈公子真的不再多留几日吗?”
    陈利趁机握住薛采玉的手,无视对方瞪圆了的眼睛,说道:“我与夫人分开日久,甚是思念。如今在浔阳已盘亘多日,既然大事已定,自不好再多延误,今日回去我们便启航东归,希望它日有缘再叙。”
    杜月瑛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莞尔而笑:“陈公子与薛小姐天造地设,真是羡煞旁人,那月瑛在此祝公子一路顺风。”
    黄安庭也拱手道:“此次有幸与公子共事,希望它日有缘再会。”
    ……
    ……
    六月肇始,浔阳渡口,船舟如蚁。几番波折后,薛家八艘商船,终于重新启航,奴仆忙里忙外,筹备物资,清点仓储。本是皆大欢喜,但突然间,整个薛家上下气氛凝重。
    薛采玉把陈利单独叫进房间,不准旁人窥探。路小锅和三凳子只能在外面干等,奴婢们也开始闲言碎语,讨论新姑爷是哪里得罪了小姐。
    闺房里,圆桌前,薛采玉把一张千两银票推了过去。
    “我们之间早已言明,虽然很感谢你的帮忙,但你我之间不涉及男女之情,这些银子虽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也可保你衣食无忧。”
    陈利撇了撇嘴:“涨了十倍酬劳,薛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薛采玉知他讥讽,但并不回应:“我见杜家小姐对你有意,你在浔阳亦有人望,将来或有更好机遇,何必在我身上空费心思。”
    既然话都说的这么明白,陈利也不再死乞白赖,拱了拱手:“陈小二的私事,就不劳小姐操心,既然相见两厌,那就在此别过。”
    他大袖一甩,推门而去,路小锅眼尖,赶紧追着下船,一路姑爷姑爷的喊,可眼下陈利正在气头,哪听得进半句规劝。
    商船此时开始驶动,船夫收板摇桨,吆喝岸边赶紧上船。
    路小锅塞了一团纸给他,没等陈利反应过来,她已跃上船舷,朝他挥手告别。
    “姑爷再见~~”
    ……
    ……
    渺渺江面之上,薛家大船行过哨卡,船头江风猛然凌冽起来,翻动着薛采玉的裙角,猎猎生响。
    她手上拿着一块金锁,上面刻有平安二字,本想丢进江里,但思前想后,还是收了回去。这时,身后幽幽的传来少女的调侃。
    “不要人家,却又留着人家的东西做念想,有人口不对心哦。”
    “你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就是昨晚姐夫雇了个书匠写册子,然后我偷着让那书匠写了点别的。”
    “多事。”
    “师姐心里一定在偷笑!”
    “没有。”
    ……
    ……
    江岸边,被远远抛下的陈利,看着薛家大船消失在地平线后,才打开路小锅塞给他的纸团。皱巴巴的,还栓着一圈三色环,不知道什么东西。他摊平了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妾负苦衷,盼聚江宁。夫妻情深,勿失信约。”
    原来如此,陈利痛骂自己失察,竟想不到老婆另有苦衷。他立马元气充盈,斗志高昂。
    “夫人莫怕,为夫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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