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杭州至美的西湖,至此浓冬更别有一番胜景,前些日子里的雪已经化尽了,远山、近水、亭台楼榭,皆在这落日余晖中嵌上了金色的边缘,乍一望去,便似天地万物都嵌在了画中。
    岸边更是热闹非凡,各色灯笼早已齐备,此时虽然天还未暗,但是已经有些心急的匠者早早的便将灯笼燃了起来,
    路边有挑着纸灯笼售卖的小商贩,有吞剑喷火的江湖杂耍,还有俏脸含羞的思春少女,穿着最展示身姿雅韵的华服,在那湖边小道上偷偷的瞄着纶巾长衫的书生们,围在一起的书生,此刻更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手中折扇呼呼的扇着冷风,似乎春天尚未来临,动物们就早早的到了发情的季节。
    陈宪带着自己的“首席科研助理”孙笑松下了马车,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刚到酉时,距离这花魁大比和百花诗会,还有些时候。
    孙笑松今天换上了一袭崭新的藏蓝长袄,这厮不爱诗文爱佳人,自打马车到了西湖畔就一直挑着帘子贼眉鼠眼的瞅着路边的女子,若是瞧见了模样俊俏的,还拽陈宪的手臂,邀其共赏:“东家,快瞧,这小妞儿带劲儿……”
    陈宪这一路上不胜其扰——这孙笑松前几天听说自己能登上环采阁的画舫,哪里肯放过自己,硬生生的纠缠了他两个时辰,一定要过来瞧瞧热闹,陈宪无奈之下,只能带上这位在县学中以疯闻名的色中饿鬼一起来了。
    今日便是十五,陆小钗和小篱早早的就进入了湖边的览花阁中为今日即将参加花魁大比的几位姑娘提前做准备工作,自然没空陪着陈宪在这闲晃。
    览花阁,静耸于西湖之畔,歇山小顶,上下两层,阁楼向南面朝着西湖有一木制架构的观湖台,今晚的莺莺燕燕便将在这观湖台上一决雌雄,争一争这花魁的美誉。
    赏这花魁大比,若是站在岸边望去,只能远远的瞧见一个侧影,而最佳的观赏位置是在此刻湖上的那二十余画舫上。
    其中最大的五艘画舫,除了环采楼、醉仙阁这四大青楼各有一艘之外,还有一艘官船唤作“赏莺舫”,乃是这杭州城中名流士绅,学子雅士,乃至于如高安、沈荥这等官员的御用画舫,而士林间期盼已久的“百花诗会”也将在这艘画舫之上展开。
    说来也是有趣,这些文人才子成天指点江山自恃清高的,却偏偏选择在青楼名妓们为花魁之名而角逐的时候,也搞个百花诗会在诗文之上一决雌雄,这不是自比楼中名伶吗?
    陈宪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还是领着欣喜欲狂的孙笑松寻了艘小艇,拿着百花诗会的邀请函,登上了这赏莺舫。
    刚登上这画舫,陈宪就瞧见两个熟人,却是自己以前在书院中的同窗,宋希,宋子观,以及钱瑾,钱牧端二人。
    “是行之!”钱瑾远远的瞧见陈宪从舷梯朝上走来,脸上登时便挂上了热情的笑容,欣喜的喊道:“我还以为行之不来了呢!”
    宋希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待陈宪走的近了,才笑着说道:“行之,你来了!”
    陈宪笑着和二人打招呼道:“是啊,许久未见,二位兄台却是风华更甚往昔啊!”
    “哪里,哪里!反倒是行之前些日子里赠给湘云姑娘的那篇词,竟让在下再次叹服!”钱瑾咧着嘴恭维了一句,之后就十分亲密的上前搭了陈宪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子观兄是见你我三人相聚,便想到了佑乾家中的惨案,怕是在黯然伤神呢!”
    “哦?”陈宪心中微微一凌,佯作不知道:“对啊,佑乾又在何处?惨案,又是什么惨案?”
    “陈兄好些日子没去过书院了,怕是不知道吧?”钱瑾脸上愈发神秘,小声道:“听官府的差役说是得罪了白莲教的妖人,一大家子三十余口,竟然在一夜之间尽数被如杀鸡般的杀干净了,官府怕白莲教出没在杭州的消息引起恐慌,把消息都封锁了……”
    听他这么提起,陈宪就想到了那日的情形,漫天雪,满地尸,单衣静立,漠然出刀。
    “唉——”陈宪喟然一叹:“犹忆当年你我同窗四人意气风华,想不到竟如此多舛,一转眼间便只剩三人了……”说到这里,他心中又觉得那苏心惩确实是下手太狠,便皱了皱眉问道:“这妖人可有抓住?”
    “哪里抓得住啊!”钱瑾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说没人见过那凶手模样,单是佑乾家惨案被邻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午时,妖人早就出了城去。”
    “真是太遗憾了!”陈宪随口附和道。
    钱瑾脸色转了几转,突然便搭着陈宪的肩膀,将他拉到扶栏边的无人处,小声说:“其实我有个堂兄便在府衙当差役……佑乾他家的这灾祸,乃是引狼入室呀!”
    “什么?”陈宪心头陡然一惊,下意识的以为这钱瑾在暗指自己,旋即见钱瑾脸上表情虽然神秘,却并没有暗指自己的意思,便平缓了心情道:“牧端兄所指为何?”
    钱瑾浑然没有察觉到陈宪适才心中的波澜,只是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低的道:“官差从佑乾家的书房中搜出了一本账册,你可知上面所载是什么?”
    “什么?”
    “那账册上面所记载的竟是佑乾他家每年给白莲教的纳银!单是去年,便有五百两纹银之巨!”钱瑾说到这里,喟然一叹:“他们一家被白莲教妖人所害,恐怕是因为牵扯太深被斩草除根了,亦有可能是白莲教狮子大开口而李家不愿再拿出巨资馈贼,而白莲教便恼羞成怒犯下此等暴行!”
    陈宪怔怔的听钱瑾说完,顿时明白难怪李盛友能够请动白莲教的人来抓自己,原来他家早早就投靠了白莲教,甚至每年都给白莲教纳上一笔不菲的资金。
    而李佑乾又一直想要参加秋闱去考进士,原来是李家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白莲教在东南连番生事,如果打到了杭州,那么他们李家自然是功臣,如果白莲教势微,那么李佑乾在仕途上还可以利用掌握的白莲教的情报来为自己博得一番前景。
    可是……这些都解释不了一个问题:苏心惩为什么突然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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